方淼淼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不斷低落的雨滴，心中翻湧著一些莫名滋長的情緒。
“存在即是合理的，既然天道已經被胡言改變，改變的天道仍然是天道，我若是將天道拉回它原來的軌道，不就是又再違逆了天道麼？”
其實，還有一句話方淼淼沒有說出來，這歸根到底，是永樂皇帝和建文皇帝的權勢之爭，胡言興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參合在裏頭，但她可不願意被卷入其中。
鬼邪思索了好一會兒，方才想明白方淼淼說的話。
她沉吟了片刻，道：“不，那不叫違逆，那叫修改錯誤。如今的天道規則，是被扭曲的，無數小人物的命運，隨著大流被更改，無數本該好好活著的人死在了災禍裏，那是造孽啊。
靖難之役，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再折騰一回，隻怕大明朝就要倒了。到那時，戰火連天，天下又要陷入紛亂之中。”
方淼淼咬著牙，沉默不語。
許久，鬼邪才聽到方淼淼輕聲道：“我也隻是個小人物，做不成大英雄。”
小人物隨波逐流，隻有大英雄，才能扛起天下的興衰。
鬼邪麵色肅然地走到方淼淼跟前。
“方天師，你在我心中，就是大英雄。你降妖伏魔，有大功德在身，你秉持正道，而又心懷善念，你實力強大，卻從不恃強淩弱，你洞明世事，卻還有著一顆難得的赤子之心。
你不是大英雄，誰是？”
方淼淼苦笑著道：“鬼邪，你高看我了。”
鬼邪正色道：“方天師，我死過，所以我很清楚，麵對死亡時，人會有多難過，多絕望。小百姓的命運雖然平凡普通，但他們是人，世活生生的人，可是被操縱著，沒有選擇的權利，生命成為陰謀詭計的踏腳石，那該是多可悲，可憐的一件事。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人，能幫助他們將被更改的命運挽回，那個人隻能是你，方天師。”
迎上鬼邪期盼的目光，方淼淼猶豫著說道：“我需要時間，好好考慮清楚。”
盛開的杜鵑花，紅豔豔的，一朵緊緊地挨著另一朵，聚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花球，連成一片密密匝匝的花海，仿若朝霞一般瑰麗燦爛。
這一天，陸之南到醉仙樓來，還帶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永樂皇帝。
他穿一身細葛布直綴，頭戴四方巾，收斂起帝王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倒像是一個和善的中年秀才。
“聽南兒說，小天師的醉仙樓裏有好酒，名叫醉夢浮生，傳說釀酒的方子是王禪老祖傳下來的，一杯清酒，就能夠通明七竅，從而看透自己的內心，嚐遍人生滋味。”
永樂皇帝笑眯眯地說道。
方淼淼抿唇笑道：“隻是傳聞罷了。”
陸之南熟門熟路地拿過酒壺，白玉酒杯。清澈的酒水滑入酒杯裏，像是一汪淨透的水晶，幾乎要和酒杯融為一體。
他笑道：“陛下，這醉夢浮生好不好，您試過就知道了。”
永樂皇帝笑笑，幹脆地端起酒杯，一仰頭，將水酒一飲而盡。
幽幽深宮的一個角落裏。
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
偶爾一陣清風，花海便掀起一陣陣波浪，在和煦暖陽下，閃爍著燦燦金光。
眉眼溫柔的少年。
他舒展著雙臂，有隻蝴蝶從頭頂掠過，看到他明朗的笑容。
“妙錦妹妹，四哥哥陪著你長大，你會不會陪著四哥哥到老？”
頭上攢了兩個雙丫髻，手裏捧著一個啃了一半的紅蘋果，她抬頭看他，眼中的晶亮與陽光相彙。
“會的。”
身後繁花燦爛，濃墨重彩，仿佛雲霞一般鋪向天邊。
人生若隻如初見。
如同煙火綻放的那一個瞬間，照亮了一世浮華。燦爛過後，留下了滄桑的痕跡。
她的背影，隨著光線的明暗，被拉成一條黑色的、長長的線段。
孤單、淒冷，但同時又充滿著堅定。
她不曾回頭。
漸漸地便被光影所籠罩。
……
永樂皇帝微微合上雙眼，此情可待成追憶。
錯過了，生命還是要繼續。
男人的胸襟，理應拿得起放得下。
不同的路上，會有不同的風景。逝去的記憶，雖然再也觸摸不到，但將深刻於心，成為永恒。
永樂皇帝睜開雙眼，內裏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好酒。”
永樂皇帝一連喝了三杯醉夢浮生，方才戀戀不舍地將酒杯放下。
他微微收斂起麵上的笑容，正色道：“方天師，朕這一次來，是想請你解決胡言逆轉天道的那件事。”
方淼淼沉默不語。
永樂皇帝又道：“世人說我的帝位，是謀逆而來，名不正言不順。但至少，我的江山是我和我的將士們一路淌著血，打下來的。即便在最困難的時候，即便在最絕望的時候，我們沒有放棄過希望，沒有放棄過努力。
如今，即便帝王的氣運不在朕的身上，朕即便是拚到了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認輸。朕寧可站著死，也不願跪著活。”
看著方淼淼明澈的雙眸，永樂皇帝繼續道：“小天師，朕明白，你乃是修道之人，雲淡風輕，不願過多地涉入塵世間的爭名奪利。朕隻是想請求你，將被逆改的天道規則糾正過來，不要再頻繁的發生災害，奪取了無辜百姓的生命。”
永樂皇帝的眉宇之間，透著些許疲憊，歲月的風霜，終究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方淼淼眼神動了動。
“您是帝王，天下的氣運和您是緊密相連的。最近我夜觀星象，發現逆轉之後的天道不那麼簡單。
夜晚的星空似乎變成了一個龐大的陣法，您的氣運，還有無數百姓的氣運，正在漸漸被陣法抽空。
我想僅單憑胡言一個人的能耐，還做不到如此地步。”
永樂皇帝的臉色微變。
“小天師，這意味著什麼？”
方淼淼眸光澄定。
“這意味著，在胡言之前就已經有人在暗中謀算，可以說，星空就是一個龐大的陣法，而胡言的法逆七星陣和冰靈芝，是當中的一個環節，用以催動星空陣法的運轉。
您的帝王之氣消減，已然無法壓製住天地間的晦暗之氣，這會造成天災或者戰亂暴發，並且比以往更為凶險。而百姓們的氣運被抽走，使得他們的壽元，福報都在減少，所以才會有許多人在災禍中失去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