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禧宮距離荷塘很近，空氣中飄散著若有似無的荷花香。
“有妖氣。”
方淼淼壓低聲音說道。
陸之南目光帶著警惕。
“陛下，您要多加小心。”
永樂皇帝倒是渾不在意。
“沒事兒，他們若是要殺朕，朕早就死了。”
既然留著不殺，那自然有他不能死的理由。
永樂皇帝並未讓人通報，便帶著陸之南和方淼淼走進了正殿。
麗妃穿一身秋香色繡寶相花紋長裙，烏發挽成了一個纂兒，一色飾品全無，很是素淡的模樣。
她端坐在太師椅上，手拿著針線在繡花。繃子上，是竹報平安的花樣子。
夜下小窗。
喧囂的紛紛擾擾被淡化，陰暗的角角落落被掩蓋。
“麗妃正在做什麼呢？”
永樂皇帝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麗妃大吃一驚，銀針不小心刺在手指上，一點鮮血湧出，滴落在繡布之上，氤氳出一朵小小的紅花。
麗妃有些慌張地放下手上的繃子和針線，起身迎向永樂皇帝，勉強地笑道：“陛下來了，怎麼不讓人通報呢？也好讓嬪妾去迎接您。”
永樂皇帝冷笑一聲，並不接麗妃的話，抬手指了指陸之南和方淼淼，徑直說道：“南兒，淼淼，朕的子侄。”
麗妃認得陸之南，至於方淼淼，她隻覺得臉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想不起來了。
永樂皇帝回頭看著方淼淼，問道：“淼淼，怎麼樣了？”
方淼淼的眼眸清澈，宮燈的華光倒映著烏丸似的瞳仁，仿佛灑落漫天星子，璀璨斑斕。
她揚手將黃符擲出，捏起手印，口中念道：“九曜順行，鎮定乾坤，天師赦令，九星神咒，鎮。”
九星星盤在虛空中顯現，繼而漸漸擴大，直到完全覆蓋著長禧宮。
方淼淼環顧四周，朗聲道：“胡言，出來吧，你跑不了了。”
九星神力鎮著，別說是胡言了，就算是靈火狐一族的族長，也出不去。
麗妃一聽方淼淼的話，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她慌慌張張地斥責方淼淼，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胡言？陛下，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麗妃說話間，胡言施施然地從臥室裏走出來，他看也不看永樂皇帝一眼，旁若無人地歪坐在寶座上。
他膚色極白，唇色也淡，褐色萬字不到頭花紋滾邊的白色素錦長袍，腰帶鬆鬆垮垮地係著，雙目微合，看似在閉目養神。
“麗妃，這男人是誰？”
永樂皇帝橫眉怒目，知道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她給他帶來的恥辱，就算是挫骨揚灰，恐怕也難消永樂皇帝的心頭之恨。
麗妃愣住了，她顫抖著嘴唇，一時間再不敢開口說話。
“方天師，我們又見麵了。”
胡言輕聲說道。
方淼淼微眯著雙眼，凝視著胡言，好一會兒，走到胡言身旁，拉起他的左手，微涼的手指搭在他手腕的寸口處。
胡言抬眸看她，隻見她側頭沉思，有些許碎發落在耳旁，輾轉著淡淡幽香。
方淼淼說道：“你受傷了。”
不僅僅受傷了，就連修為也大幅度地倒退。
胡言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方淼淼眸光一凝，手腕帶風一掌拍在胡言的胸口處，胡言也不躲，硬是接下了方淼淼這一掌。
胸口氣血翻滾，隨著一口鮮血噴出，他慘白的皮膚上驟然現出濃重的雲團樣黑色印記，
方淼淼臉色微變。
“你受到了天道的懲罰，是天雷。”
胡言抬起衣袖，拭去了唇邊的血痕，若無其事地道：“是。”
方淼淼默了默，從佩囊裏摸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塞進了胡言手裏。
“吃了吧。你這傷再不治，過兩天，隻怕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胡言聽了方淼淼的話，這才看了看手裏的瓷瓶，他眸光一閃，低聲道：“章閣山廣陽觀的護心丹，據說有修複心脈，疏通經絡的作用，是不可多得的靈藥。你為何要給我？你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麼？”
方淼淼斜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你的命，我可以救。等到哪天我想要拿走了，那誰也攔不住。”
胡言嗤笑一聲，將手裏的瓷瓶又拋還給方淼淼。
“多謝，不過，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方淼淼挑了挑眉，道：“為了不欠我的人情，你連命都不要了？”
胡言一臉暮氣沉沉的模樣。
“命自然還是要的，但你們人類不是說更重要的是氣節麼？”
方淼淼眼眸中透著些許笑意。
“一隻剩下半條命的狐狸，跟我談氣節。”
胡言有氣無力地道：“怎麼了？不可以麼？”
方淼淼沒好氣地將瓷瓶砸在了胡言的腦門上。
“別鬧了，再鬧我現在就掐死你，省得你活受罪。”
胡言不能死，至少在他將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前，不能死。
胡言揉了揉額頭，瞪了方淼淼一眼，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打開瓷瓶，將護心丸吞了下去。
藥丸才剛下肚，胡言便感覺有一股暖流從心脈處順著血液，溫潤著周身，繼而流遍四肢百骸，渾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他胸口處的疼痛減輕許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胡言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章閣山廣陽觀的靈藥，果然名不虛傳。”
“好了，說正事兒吧。”
方淼淼看著胡言，眸光銳利。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要受到天道的懲罰？”
胡言微合著雙眼，久久地沉默著。
就在方淼淼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胡言抬手指了指天空的方向，輕聲道：“我違逆了天命，所以受到了天罰。”
違逆了天命。
聯想到近日星象不同尋常的變化，方淼淼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你竟然做法改變了星象，以至於引動了天下的氣運。”
胡言勾唇一笑，點點頭，道：“你給我靈藥，我告訴你答案，我們兩清了。”
“你瘋了。”
方淼淼橫眉怒目，厲聲訓斥道：“天道自有其規則。你改變了天命，氣運，會連帶著改變多少人的命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天道又怎會僅僅隻給你一次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