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艱難,像是金雀兒這種生活在底層的,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陸之南輕咳一聲,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幫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隻怕是之後會有流言蜚語……”
戲子卑賤,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方淼淼,陸之南和謝聰是欣賞金雀兒的為人,旁人也隻會將陸之南和謝聰當成紈絝子弟,是金雀兒狐媚邀寵。
方淼淼眉峰一挑,說道:“正是呢,在驚雷這件事兒之前,我都沒有想到像是黃閣老,袁尚書這等手握重權,道貌岸然的大人們,原來竟有褻玩小倌的愛好。”
陸之南耳尖微紅,像是怕方淼淼誤會一般,低聲道:“他們畢竟是少數,朝廷中還是正直的人多。”
方淼淼不置可否地道:“也許吧。”
陸之南還想再說些什麼,隻見謝聰一擊掌,眼睛一亮,道:“有辦法了。”
謝聰對紫煙到底有兩分真心,因而對於和紫煙兄妹相稱的金雀兒,也是頗有好感。
方淼淼和陸之南齊聲問道:“什麼辦法?”
謝聰笑道:“既然我們出麵為金雀兒撐腰會惹來不必要的流言蜚語,那就由一個德高望重的,沒有人會誤解的人出麵好了。”
方淼淼和陸之南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誰?”
誰足夠德高望重,幫助了金雀兒卻不會被人所誤解?
謝聰瞥了方淼淼和陸之南一眼,好整以暇,得意地笑道:“我說的人乃是道衍大師。道衍大師的眼界心胸和地位,皆非尋常人可以比擬的,隻要道衍大師開了尊口,往後,就再沒有人敢輕視於他。”
道衍大師俗名姚廣孝。年輕時在蘇州妙智庵出家為僧。精通佛,道,儒,兵諸家之學,被太祖皇帝選中,隨侍當時的燕王朱棣,主持慶壽寺,成為燕王的重要謀士。
永樂皇帝登基之後,道衍被任命為僧錄司左善事,又加太子少師,被稱為“黑衣宰相”,極得信任和敬重。永樂皇帝見了他會恭謹地稱呼他一聲“少師”。
陸之南沉吟了片刻,道:“道衍大師的確德高望重,但他乃是方外之人,潛心清修,未必會管這些紅塵俗事。”
謝聰臉上的笑意一凝,道:“這倒是。多少達官貴人相請,道衍大師都不為所動,金雀兒隻是個戲子……”
方淼淼想了想,從佩囊裏摸出一個瓷瓶,朝著謝聰一扔,謝聰下意識地抬手接住。
“這是?”
謝聰看著手裏的孔雀藍色瓷瓶,納悶地問道。
方淼淼麵無表情地道:“這是補中益氣丹,告訴道衍,就說我的話,讓他為金雀兒行個方便。”
謝聰怔了怔。
陸之南笑著接口說道:“差一點就忘了,道衍大師乃是方天師的師兄天漠真人的記名弟子。”
謝聰聽了,咧開嘴笑了。
“這麼說來,道衍大師還得尊方天師一聲師叔了。”
方淼淼點點頭,算是應了謝聰的話。
謝聰雷厲風行,轉天清早便跑到了慶壽寺。
也不知道謝聰是如何對道衍大師說的,總之後來,金雀兒到慶壽寺與道衍大師見了一麵,隨後,便傳出消息來,金雀兒有慧根,道衍大師將收他為記名弟子。
記名弟子雖然名為師徒,但師傅並不教授本領,並非正式的親傳弟子,隻是掛個名而已。
即便是掛個名,但道衍大師的庇護是實實在在的,這讓多少人眼紅不已。
德慶班。
學徒們結束了早課,三三兩兩地結伴到大廚房吃早飯。
“快開飯,快開飯,都要餓死了。”
廚子的嗓門很大。
“你們這些臭小子,吃不得一點苦,現在可算是泡在蜜水裏了,日日大白饅頭地供著,想當年金老板做學徒的時候,也隻是日日喝稀粥。”
金雀兒坐在大榕樹下的竹凳上,聽著一陣高過一陣的呱噪聲,望著陽光透過婆娑的的樹葉,落在地上的斑駁碎影,任由柔柔的清風吹來,他輕籲了一口氣。
自從成為了道衍大師的記名弟子,金陵城中的豪門權貴對他尊重了許多,再也沒有人在他的麵前提起那些齷蹉事,從今以後,德慶班隻要安安分分地唱好戲便是了。
這樣的日子,是他往日裏想也不敢想的奢望。
道衍大師對於金雀兒而言,像是神祇一般高不可攀,他心知必是方淼淼,陸之南和謝聰的關照,他才得以被道衍大師另眼相看。
金雀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心中感激之餘,更是暗暗下定了決心,隻要是恩人的一聲召喚,哪怕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師傅,吃豆花。”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金雀兒的思緒,他回過神來,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站在他跟前,他長得圓頭圓腦,很是精神的模樣,雙手捧著一個大木碗,碗裏滿滿乘著雪白的豆花。
金雀兒接過豆花,眼眸中蘊著溫和的笑意。
“謝謝虎子。”
虎子笑眯眯地道:“豆花還熱乎著,師傅您快吃,可好吃了。”
金雀兒摸了摸虎子的頭,便就著木碗喝了一口,豆花細膩,糖漿裏加上了薑汁,有一股淡淡的辛辣的味道,卻和豆花那黃豆的天然清香十分的相配。
“果然好吃。虎子有心了,有好吃的還想著師傅。”
金雀兒讚道。
虎子眉開眼笑。
“豆花是大師兄在巷口孫嫂子那裏買的,一文錢一碗,兩文錢三碗。”
虎子說話間,大師兄手裏拿著兩個饅頭走了過來,一個塞進虎子手裏,另一個遞給金雀兒。
“師傅,吃早飯了。”
金雀兒擺擺手,笑道:“你自己吃吧,我已經吃過了。”
見金雀兒的雙眼緊緊地看著手裏捧著的木碗,大師兄心裏有些許緊張,他們如今還是學徒,不能上台唱戲,賺不了銀子,每個月就隻有師傅發給的二十文零花錢。胡亂花錢買了吃的,不知道師傅會不會生氣?
大師兄囁嚅著道:“師傅,我看小師弟實在是饞得很,我才……”
巷口孫嫂子的豆花做得好,生意一直很紅火,虎子自從吃過一次孫嫂子的豆花之後,就惦記上了。每天下學之後,就守在孫嫂子的攤子旁,他的零花錢不多,隻能眼巴巴地幹看著。
孫嫂子每每都會給虎子乘上小半碗豆花,也不收錢,這一來二去,虎子便和孫嫂子熟絡了,常常到她的攤子上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