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用心地記住方淼淼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試探地問道:“那個鬼胎,天師大人可有辦法拿掉。”
方淼淼應道:“辦法是有的,可是現在李二姑娘的身體支撐不住,鬼胎抽走了她太多的精氣和陽氣,如今她的生命,全靠鬼胎反哺給她的死氣和屍氣支撐著。鬼胎一拿走,她的命也保不住。”
還有一點方淼淼沒有說,驚雷對鬼胎十分看重,未出世就失去的孩子,也是他死前的執念之一,若是貿然拿走,隻怕驚雷會從此不管不顧。他如今還保有一些為人時的神智,一旦瘋狂,大開殺戒,從此萬劫不複了。
李夫人的臉色變得煞白。
“難道,就任由鬼胎生長,您說過,一旦鬼胎破腹而出,不但二姑娘,我們這一大家子人,都活不成了。”
方淼淼眸光灼灼,道:“鬼胎是一定要除的,但必須要在適合的時機。”
李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好,天師大人,我相信你,一切都聽你的。”
頓了頓,李夫人又道:“天師大人,二姑娘身懷鬼胎這事,您能不能保密?”
方淼淼點點頭,可以理解,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身上出了這樣的事情,即便錯不在她,那也是一種恥辱。
李夫人更進一步地說道:“就連老爺也暫時先瞞著。”
方淼淼眉頭緊擰,想了想李大人的態度,最終還是答應了。
李夫人領著方淼淼回到正堂,李大人本就心情不暢,一見方淼淼,臉色就更為難看,若不是含山長公主和汝陽長公主都在,隻怕就要拂袖而去了。
陸之南迎上方淼淼,輕聲問道:“情況如何?”
方淼淼搖了搖頭,道:“不太好。我打算明日再到莊子上去一趟。”
陸之南淺淺一笑。
“我陪你。”
清晨。
黎明的第一縷晨曦透過婆娑的樹葉,在地上輕輕搖曳。昨夜的夢鄉似乎還帶著溫暖,沉浸在阡陌的花海。
姚家村。
方淼淼帶著羅盤,和繞著驚雷的墳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青鳶側著頭,看著方淼淼手上的一塊青金石,石頭上刻著許多長短不一,彎彎曲曲的線條,那是一個小型的辟邪陣,周圍死氣和屍氣彌漫,青金石上的線條便像是流水,緩緩流動著。
她說道:“方天師,羅盤和辟邪陣似乎都沒有異樣。”
方淼淼抿著唇,道:“是,沒有起屍的情況。”
青鳶想了想,道:“這太奇怪了,即便是厲鬼,如果沒有屍變,是不可能短時間之內實力大增的。不如,開棺吧。”
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姚家村的村民,一聽青鳶說要開棺,頓時炸開了鍋。
“怎麼能開棺呢?”
“就是,人都講究個入土為安,怎麼好再打擾亡人。”
“死都死了,一了百了,還計較什麼呢?”
……
驚雷從小被賣到戲班,和村民們並沒有太深刻的感情,但大家都是一條村的鄉裏鄉親,總歸不忍看見死後都不得安寧。
方淼淼沉默著,的確,青鳶說的沒錯,隻憑借經驗和感覺,始終不夠準確。開棺,驗屍,是最為可靠的證實方法。
驚雷的強大已是毫無疑問,如果放任他繼續依仗屍身修煉,最終進入惡鬼道的話,隻會是害了無辜的人,也害了他自己。
“開棺。”
方淼淼沉聲道。
村民們不樂意了,不知道是誰起的頭——
“不行,不能開棺。”
“對,不能開棺。”
“哪怕你是莊子上的貴客,也不能這樣欺負人。”
……
村民們圍攏在方淼淼的周圍,指手畫腳,七嘴八舌地斥罵著。
“刨別人家的墳,可是要有報應的。”
“就是,看小姑娘長得好看,心腸卻這樣壞。”
“年紀輕輕的就作孽,我看,她是妖女吧。”
“就是,黑心腸的妖女……”
……
方淼淼的雙眸還是那樣的清澈,隻是眸中那瑩瑩的光芒,似乎蘊著如同清溪冷月般的寒意。
馬蹄聲由遠而近。
陸之南帶著一群錦衣校尉,催馬揚鞭,往山上奔來。他飛身下馬,身上華麗的飛魚服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七色的光芒。
一眾錦衣校尉列隊在他身後,齊整地抽出繡春刀,刀光凜冽,讓村民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卻再也不敢開口說話。
“錦衣衛辦事,不相幹的人等都退下。”
陸之南手裏拿著錦衣衛指揮使令牌,疾步上前,擋在方淼淼身前,揚聲說道。
方淼淼久久地凝視著陸之南,不知從什時候開始,他的眼眸裏,再沒有了軟弱,代之以堅韌,就好像經曆過血與火鍛造的神兵,銳利無比卻又不動聲色。
錦衣衛的名聲,在百姓裏頭並不好,冷酷,心狠手辣。
但還是有膽子大的人。那人上前兩步,叉著腰,仰著頭,高聲道:“就算是錦衣衛,也不能挖別人的墳頭。”
陸之南微眯著雙眼,強硬地說:“此事涉及錦衣衛正在調查的一個案子,若是各位覺得不妥,可以到金陵府尹去擊鼓鳴冤。”
說著,他繞著驚雷的墳地走了一圈,深邃的眸子掃視了一眼圍攏在四周的村民,冷聲道:“我走過的地方,就是界線,不相幹的人等,不得入內。”
陸之南的話音剛落,便有錦衣校尉上來趕人。
“方天師,很抱歉,我來晚了。”
陸之南看著方淼淼,說道。
方淼淼低垂下眉眼,輕聲道:“不晚,時間剛剛好。”
陸之南心中一澀,方淼淼被不知情的鄉民們謾罵,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在他心裏,方淼淼從來都是一個被尊重和敬仰的人。
他正要開口解釋因為錦衣衛衙門鎖事纏身,所以遲到了,可是方淼淼對此卻似乎並不在意,隻微笑道:“既然你帶人來了,正好,去幫忙開棺吧。”
村民們遠遠地躲在一邊,看著錦衣校尉們帶著牛皮手套,拿著鐵鏟,鋤頭挖掘著泥土。
很快,錦衣校尉們就挖出一個深坑,裏頭露出一口黴爛的棺材。
劉誠擰著眉,道:“不對啊,不是說才下葬四十日麼,這棺材怎麼爛成這樣了,看著應該有好幾年的樣子了。”
村民們聽到了劉誠的話,都忍不住伸長了頭,墊起腳,往這邊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