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管家走進書房,恭敬地對紀綱說道。
“什麼事?”
紀綱應著,眼睛依舊看著書桌上的紙張,握著毛筆的手並沒有停止。
“陸小侯爺醒了。”
管家說道。
紀綱筆下一頓。
“算他命大。你接著說。”
“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一切如常,他們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
紀綱默了默,道:“陸之南和那個叫方淼淼的,已經見過我兒了,所以,他們非死不可。”
管事語氣平平。
“是,老爺盡管吩咐,我這就傳話下去。”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一次,我要好好謀算。”
紀綱說道。
管事點點頭,道:“是。”
紀綱撩起眼簾,又問道:“宮裏情況怎麼樣?”
管家應道:“一切如常。”
紀綱將毛筆擲回筆架,錦衣衛指揮使,他的野心當然不僅僅於此。
“夫人今日可還好?”
管家道:“夫人喝過藥,已經睡了。”
宮燈映照著紀綱瘦削的臉龐,使他看上去極為陰冷。
抬手揉了揉額頭,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她是他的妻子,即便他的身邊環繞著再多的美人,她始終在他心裏占有著一席之地。
忘不了新婚那夜,掀開她的紅色蓋頭,她明亮的眼眸,若隱若現著絢麗的色彩,好似有琉璃清光,蘊於其中。
本以為她能夠理解他的想法,支持他的選擇。不料她傷痛欲絕,對他恨之入骨,不依不饒。
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
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何況他們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但是機會,一旦失去,就不會再來了。
“好好照顧夫人。”
紀綱低聲吩咐道。
“是,老爺。”
管事應道。
明月漸漸被烏雲遮蓋,大地空餘一片幽暗。
清晨。
雪後初霽。
謝聰匆匆吃過早飯,來到含山公主府。
如今他和陸之南走得很近,就連汝陽長公主也笑著說他是轉了性子。
其實陸之南這個人吧,人品倒是不錯,就是性子太軟了,自己要是不幫襯著他,隻怕會被人欺負了。
雪還未化盡,宛若一支白色的畫筆,將大地勾勒出如同水墨畫般的輪廓。
這一日,含山長公主帶著方淼淼和青鳶到城外的明山寺上香。
府門前人聲鼎沸。
府裏的大小管事,丫鬟,仆婦,小廝,早已經備好了一應物品,隻等著大管事一聲令下,隨即出發。
含山長公主踩著腳踏,上了一輛翠羽流蘇華蓋車。
方淼淼和青鳶則是上了另一輛七寶朱瓔華蓋車。
青鳶穿一身胭脂紅地繡荷蓮紋立領棉綾褙子,水紅色百褶裙,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十分嬌俏。
她嘟著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道:“不過是去城外上香,怎麼這麼大的陣仗?好生麻煩。”
說著,她從食盒裏頭挑出來一塊鵝油卷子,塞進嘴裏。
方淼淼捧著喜鵲登梅黃銅手爐,笑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長公主的品階擺在那裏,出門自然陣仗就大了。”
她今日穿著嫩黃地繡竹報平安棉綾褙子,雲白色馬麵裙,烏發挽成垂鬟分肖髻,發髻一側,戴著兩朵紫紅色米珠絨花,另一側,斜插一支點翠嵌珊瑚金釵。她俏麗秀雅,不施粉黛的臉龐,膚光勝雪,容色照人。
前頭小廝騎馬開路,車輪漸漸往前滾動。
街道兩旁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說道:“這是哪家的貴人出門呐?這麼大的陣勢。”
“瞧見沒有,馬車上頭有一隻飛鳳,聽說是公主家的徽紋。”
“公主啊,怪不得,原來是皇親國戚呀。”
“真是富貴之家啊。”
……
陪同出行的管事,小廝和仆婦們聽見了周圍不間斷的議論,立時抬頭挺胸,滿麵生光。
明山寺位於金陵城郊,修建在山林深處,周圍飛瀑流泉,古樹參天。
正是春寒料峭,遠山的萌芽出了一片新綠,偶爾能看到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野果。
含山長公主府的大隊人馬沿著山路行進。她抬起手,輕輕撩起小窗簾幕的一角,透過窄窄的縫隙,望向遠方。
走到山間,含山長公主便命令車馬停了下來。
“難得出來一趟,又窩在馬車裏,到底沒什麼意思。不如出來走走,呼吸清新空氣,倒還好些。”
青鳶笑著道:“難得長公主有這個興致,我呀,坐在車裏頭都快要悶壞了。”
“長公主,山路難行,您小心腳下。”
方淼淼攙扶著含山長公主,笑著說道。
含山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眸中含笑。
“知道了,你們也要小心,不許淘氣。”
拾階而上,隻見山間處處峰林密集奇美,藤蔓纏繞,風景獨好。山路峰回路轉,山石嶙峋,澗水淙淙。
穿過一片密林,眼前豁然開朗。
明山寺檀煙繚繞,花草芬芳,仿如人間仙境一般。
含山長公主停下腳步,手裏的絲帕輕拭額頭的一層薄汗。
她舉目環顧這一片浩瀚的林海,語氣虔誠地說道:“寧靜平和,果然是佛門聖地。”
進入寺門,隻見高牆、深院,飛簷、鬥拱,無比莊重森嚴。
寺廟正殿供奉著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佛像。
菩薩神態慈祥,一手捧淨瓶,一手拿楊枝,眼神超然塵世,凝聚著普度眾生的光明。
含山長公主先淨手,然後接過女尼點燃的三柱清香,高舉過頭頂作揖,再把柱香插進香爐裏。
她雙膝跪在佛前的蒲團上,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頭,而後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默默地禱告著。
“求菩薩保佑南兒身體康健,一生平安。”
耳邊響起陣陣木魚聲,還有幽幽的唱經遠遠傳來,聽了使人心靈格外平靜。
正午。
含山長公主,方淼淼和青鳶在明山寺吃了一頓齋飯,便離開回府。
回城的路上,青石小徑通幽,石磚的縫隙裏,長滿了濃密的青苔。
突然,騎馬開路的小廝停了下來,原來對麵,慢條斯理地駛來了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
小廝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駕駛黑色馬車的車夫雙眸精光一閃,口中發出一聲長嘯,手裏長長的馬鞭揚起,破空而至,來勢奇詭,“啪”的一聲,卷住了小廝的脖頸,將他甩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