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過了責罰，小丫鬟心中著實鬆了口氣，連忙朝著謝婉秀，楊夫人和楊素心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謝婉秀轉頭，朝著楊素心笑道：“離戲台不遠有幾間屋子，你去收拾收拾吧。如今天涼，染上風寒可就不好了。”
說完，謝婉秀又交代小丫鬟道：“琴兒，帶楊姑娘到沁芳堂。”
小丫鬟此時精神繃得緊緊的，立時應道：“是，姑娘。”
楊素心望向楊夫人，見楊夫人點了點頭，她眼波一轉，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婉秀一眼，柔聲道：“好吧，那我就先過去了。”
世家小姐出門在外，身邊的侍女總會多準備一套衣裳鞋襪，首飾，以備不時之需。
謝婉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顧嬤嬤望著謝婉秀麵上毫不掩飾的洋洋自得，唇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謝婉秀，似乎在瞞著她，暗中謀劃著什麼。
戲台上的旦角眸光瀲灩，櫻唇微啟，唱道：“呂蒙正，你去則去，早些兒回來。妾身在家，不必你憂心也……”
旦角那妍麗的扮相，那圓潤的唱腔，那嬌嬌軟軟的腰肢，那隨著步調拂動的寬大裙擺，想來便是那令人神魂顛倒的金雀兒了。
確實名不虛傳。
下巴掛著白色長須的老生扯開喉嚨唱道：“老夫劉員外，我的女孩兒嫁了呂蒙正。想我女孩兒富裏生，富裏長，她幾曾受這等窮來……”
謝婉秀看著看著，心中感慨，劉月娥一個富家小姐偏要嫁給那窮書生呂蒙正。幸而呂蒙正後來高中狀元，否則，這一份愛情不知會不會消磨在日複一日的貧賤夫妻百事哀裏。
她的腦海裏不期然地浮現出一張清雋的臉龐，紅梅朵朵，時淡時濃，他就站在紅梅樹下，安然、寧靜，那一刻的風華，便就這樣深刻地投影在她的心底。即便跨過萬水千山，即便淌過似水流年，依舊清晰一如初見那時。
臉龐有些發燙，謝婉秀忙左右看看，見沒有人注意她，才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涼涼的茶水，頓時覺得滿口生津，精神一振。
戲台上，風雨又來，戲如人生。
凡夫俗子，心中總是放不下紅塵的煙火，總是參不透世俗的悲歡。
“長公主殿下，小女到沁芳堂整理儀容，已過去三刻鍾了，還未曾回來，我請告退，去找找她。”
楊夫人站在汝陽長公主身旁，微微躬身，陪著笑說道。
吏部侍郎為正三品六部官員，位置頗為重要，品階也不低，然而楊氏一門根基淺薄，除了楊鬆在朝為官，竟然連一個考中舉人的族人都沒有。
家族對於個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宗親內外互相依仗，戶高丁多者互相蔭庇，一代接一代，一輩接一輩，權勢和財富便就這樣傳承下來。楊鬆謹小慎微，楊夫人在京城貴夫人圈裏頭交際應酬，也是底氣不足。
汝陽長公主秀眉微微一蹙，隨即笑道：“想來是孩子淘氣，在園子裏逛久了。你啊，就安心看戲吧。在我的府裏頭還怕孩子走丟了不成。”
楊夫人心中焦急，麵上依舊帶著笑容。
“長公主殿下這話可真真折煞我了，哪裏是怕走丟，我隻擔心孩子不懂事兒，給府裏帶來麻煩。”
汝陽長公主笑笑，慢條斯理地道：“既然如此，我便跟你一同去吧。”
“怎麼好勞動長公主殿下……”
楊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汝陽長公主打斷了。
“這德慶班的技藝也是平平，根本就沒有外頭吹捧得那樣好。這戲我也不大愛看，去外頭走走透透氣也好。”
汝陽長公主說的話，楊夫人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訕訕道：“勞動長公主殿下，著實讓我心中不安。”
汝陽長公主和楊夫人說話間，謝婉秀走到兩人跟前，抿了抿紅潤的櫻唇，笑道：“嬸嬸，楊夫人，我同您們一起去吧。”
汝陽長公主笑眯眯地道：“怎麼，這《破窯記》婉秀也不愛看？”
謝婉秀湊到汝陽長公主邊上，伸手挽著長公主的手臂，親熱地說道：“我想多陪陪嬸嬸，和嬸嬸說說笑笑，可開心了。”
汝陽長公主伸手，掐了一把謝婉秀水嫩嫩的臉蛋，嗔道：“虧得人人說你端莊淑雅，要我說，你就是個油嘴滑舌，愛撒嬌的小姑娘。”
“金陵城裏誰不知道長公主殿下是最和善的人，菩薩似的，也不怪小輩們都喜歡您。”
楊夫人笑容滿麵地朝汝陽長公主說道，五股金絲擰成的一支鏤空鑲珠金釵在她的發髻上爍爍生光。
有幾位貴夫人耳尖，聽到了三人的對話，紛紛開口，說是一定要陪著汝陽長公主。
謝婉秀心中暗喜，這比她原本的計劃還要順利，有這麼一群人跟隨著汝陽長公主，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事兒，不消一時三刻，定然會傳遍整個府邸。
眾人出了戲園，走上抄手遊廊。
一路上的景色，疊山理水，花木眾多，十分的秀麗雅致。
遊廊的盡頭，便是沁芳堂。周圍一片鴉默雀靜，沁芳堂外頭也不見守門的人。
汝陽長公主心中奇怪，按說世家小姐身邊，總會跟隨著一大群丫鬟，婆子，規矩再好，也不會一點聲響也無。
一位貴夫人環顧四周，說道：“楊姑娘是在這兒麼？會不會到別處玩兒去了？”
謝婉秀上前，笑著道：“楊姑娘的確是在這兒，當時她的衣裳沾上了茶水，需要整理，我吩咐我的丫鬟帶她過來的。”
楊夫人聞言，點點頭，道：“是這樣的。”
汝陽長公主聽了，沉吟了片刻，抬手指了指沁芳堂，道：“我們進去看看吧。”
說著，她邁開腳步，眾人便緊緊跟隨在她身後。
汝陽長公主抬手推開萬字流水紋隔扇門，屋子裏空無一人，懸掛在窗棱上的一盆吊蘭有氣無力地垂下幾縷葉子，散發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穿過雕花月洞門走進內室，隱約聽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夾雜著女人低婉的呻吟聲，從一架八扇山水屏風後傳來，在空氣中低低回旋。
汝陽長公主眸光一凜，該不會，駙馬又被哪個狐狸精給迷住了吧？
一眾貴夫人臉色大變，麵麵相覷，該不會，自己撞破了汝陽長公主府裏的陰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