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狂妄,語氣卻是雲淡風輕,方淼淼不由得對他生出了忌憚之心,離卿話裏話外,似乎對她很是熟悉,但是以她的修為,卻還是看不出來離卿的來曆。
那一曲重創了方淼淼的笛聲,當中蘊含著極為精純的靈力,這個離卿,定然不是泛泛之輩。
方淼淼冷聲道:“你到底是誰?鬼鬼祟祟的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就跟我單挑,若是我輸了,甘願任憑你處置。”
離卿瞥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有一種特別的魔力,不動聲色地看透人心。
“激將法?這對我沒有用。想當年你的先祖廣陽真仙和我打,也不過將將是個平手,你覺得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能夠贏得了我?”
聞言,方淼淼又是驚訝又是好奇,與廣陽真仙是舊識,那麼如今離卿的年歲,至少上千年了。
他身上並沒有死氣,也沒有妖氣,不是鬼魂,也不是精怪,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方淼淼試探地問道:“你是僵屍?”
離卿迎上方淼淼的目光,慢慢悠悠地開口道:“沒錯,我就是僵屍。”
方淼淼心中一凜,僵屍無魂無魄,不死不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般的僵屍,身體硬化,容貌猙獰,不能發聲說話,神智愚鈍。如離卿這樣的行止心智與人類無異的僵屍,隻怕功法早已經修煉到了登峰造極,入了化境。
隻聽離卿又道:“我是後卿的後人。”
後卿,是詆的親弟弟,本是黃帝手下的一員大將,英勇善戰,頗受黃帝的重用。可惜的是,在一次與蚩尤的戰爭中,後卿不幸戰死。
後卿死後,並未有哀榮,反而暴屍荒野,魂魄更是無所依歸,四處遊離,天長日久,他的怨念越發深重。
碰巧,犼的一份魂魄與後卿相遇。這魂魄雖然不全,但是作為和女媧地位同樣的上古四大神袛,犼的神通也是強大無比的。
後卿為了報複黃帝,願意將自己的三魂七魄奉獻給犼,之後,犼的殘魂吞噬了後卿的魂魄,並且利用後卿殘破的身軀複活,成為了僵屍的始祖。
後卿不是吸血僵屍,他是第一個死而複生的僵屍,體內的神力變成了無盡的屍氣,並且在屍氣的滋潤下,後卿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成為金剛不死之身。他更有一個極為可怕的能力——詛咒。
後卿並不滿足,他將自己的血肉抽出,塑造成了兩具新的身體,再灌注入黃泉冥海的精氣,兩具身體便成為與他一樣強悍的僵屍,被稱為後卿的後人。
若果離卿說的都是真話,那麼這樣危險的人物,方淼淼不願與他為敵。
她抿著唇,沉聲道:“還是那句話,你派人攻擊我,把我抓來,目的是什麼?”
離卿笑笑,眉眼彎彎。
“隻是無聊了。”
悠遊人世間上千年,看遍人情冷暖,洞明紅塵世事,生活早已如同死水一般再難掀起波瀾。
在那些無限延伸而又沒有盡頭的黑夜裏,親密的朋友,對抗的敵人,變成了遠去的背影,帶走了一個個故事和一段段的恩怨情仇,隻留下他沉溺在幽暗中,漸漸地寂寞,漸漸地荒蕪。
方淼淼心念飛轉,將前因後果細細地想了一遍,忽然,她腦海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在秀泉山和鬼邪戰鬥受傷時,五感俱滅,七竅精氣散盡,是不是你在搞鬼?”
離卿點了點頭,承認了。
“是我。”
方淼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厲聲斥道:“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如果不是青鳶仗義,贈給她玄陽珠,方淼淼隻怕就會被吳元帥勾了魂魄歸入地府。雖然她有自信能從地府還陽,可那也實在是麻煩,弄不好還會欠下地府的人情。
離卿眼波幽深,低低道:“誰說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方淼淼聽不太真切,追問:“你說什麼?”
離卿凝視著方淼淼,並未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轉而道:“鬼邪還在修煉,並未陰氣大成,你就把她給逼出來了,我隻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懲罰而已。”
要將陽壽未盡之人的魂魄引入地府,是有違天道的,更何況方淼淼修煉正統道法,身邊還有平野守護。即便是離卿,也不得不絞盡腦汁,在時間和空間的裂隙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機會,施法令方淼淼五感俱滅,七竅精氣散盡,呈現出死亡的狀態。
離卿那時,正守候在忘川河畔的三生石旁,等待著方淼淼的魂魄前來。
今生不知前生事,三生石上回溯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精心的布置,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離卿此時所思所想,方淼淼無從得知。她隻是心中疑慮,難道之前的猜測都是錯的?一切的始作俑者並非是何昊,他也是被離卿所蒙蔽了?
方淼淼眉頭皺的越緊,道:“你早就發現了秀泉山上的聚陰眼,刻意想要培養出鬼邪來?為什麼選擇了何昊和王夫人?”
鬼邪死前心懷仇恨,再加上鎮魂咒,更是怨氣衝天,執念難以消解。
離卿好似看穿了方淼淼的想法,笑道:“是何昊先生起了報複之心,而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幫了他一把。”
他偶然路過秀泉山,發現了聚陰眼,本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隻是一個能夠聚集陰氣的地穴而已。
金陵城裏,離卿偶然與何昊相識,他的灑脫從容,風華無雙,讓何昊欽羨不已,不由得對他推心置腹,哭訴著心中的壓抑和痛恨。
想著日子無聊,離卿便在當中插了一手,在他的誘導之下,本就心生邪念的何昊終於動手謀害了自己的妻子。之後,離卿不但將鬼邪沉入聚陰眼,在王家設下了勾魂滅運陣,還命人暗中保護著何昊。遷延五十年的仇恨,當鬼邪出世,必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事情總有意外,方淼淼和千年蜈蚣精在秀泉山大動幹戈,驚動了離卿之餘,竟讓他發現方淼淼正是那個他苦苦尋覓著的人。而方淼淼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提早逼出了鬼邪。
一場好戲,本來他隻是戲台下的觀眾,卻不知不覺地被卷入其中。
方淼淼冷笑一聲:“何昊給了你什麼好處?竟然讓後卿的後人,心甘情願地被一個凡人驅使,實在是讓人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