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南鎮撫司衙門。
一連三天,衙門裏的錦衣校尉忙得人仰馬翻。
劉誠領著五六個人,懷裏抱著摞起來比人還高的冊子,“嘩啦”一下全部堆到書桌上,累得幾人直喘氣。
“小侯爺,這些都是從金陵府衙還有下轄縣衙門那裏搬回來的,城裏的每一戶,鄉貫,姓名,年齡,丁口,田宅等等,都逐一登記在這些冊子上了。”
陸之南拿過一冊細細翻看,劉誠湊過來,納悶地問:“小侯爺,您翻這些五十年前的黃冊,是想要幹嘛?”
陸之南頭也不抬,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還不快坐下來隨我一起看?”
劉誠認命地歎了口氣,自從經曆了蘭若寺女鬼和王府狐狸精事件之後,劉誠和錦衣校尉們對陸之南的看法改變了許多。陸之南外表看著文弱書生樣,可心誌堅定,尤其是他的善良和重情義,更是讓劉誠敬佩。
“小侯爺,五十年前,那時咱大明還未曾立國呢。元朝末年,戰亂頻發,四處都亂糟糟的,也許根本就沒有記錄了。”
陸之南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隻要有一線的希望,就不輕言放棄。
“盡量去找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
故紙堆裏,終於被陸之南找到了一些端倪。
元朝末年,有一位年輕人,他出身貧寒,但敏而好學。城裏一位富商看重他的才華,將他選為女婿。
在富商嶽父的資助下,在精明強幹的妻子的操持下,他家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可惜幾年之後,他的妻子因病死去,他悲痛欲絕,將妻子安葬在秀泉山。為了表達哀思,他還寫了一篇誄文,刻在石碑上。這一段軼事,被證明他是個癡情的男人,而記錄在一些書冊裏。
大明開國之後,他參加了科考,高中探花,自此以後,平步青雲。
雖然洪武年間的空印案,胡惟庸案,藍玉案等牽連者眾多,靖難之役皇位更迭,但他的智慧和低調,使他奇跡般地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永樂皇帝即位,對他也很是看重,四年前,他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致仕,如今在上元縣的老家養老。
這位便是被人美譽為驚才絕豔探花郎的何昊。
陸之南眸光一冷,手指著黃冊,道:“何昊大人的原配發妻,是怎麼死的?”
劉誠為難道:“小侯爺,黃冊上的登記說是病死的,可這不好查證。時日久遠,有許多當事人可能都已經不在了。”
他見陸之南皺著眉,似乎不滿,便又道:“要不,我派人到何大人家裏去查一查。”
陸之南道:“不必。”
如果是正常死亡,那查不出什麼來。若是有蹊蹺,恐怕何昊大人也不會照直說。
當晚,陸之南便帶著查出來的消息策馬直奔秀泉山與方淼淼和青鳶會合。
黃冊上的字如蠅頭般大小,方淼淼看得仔細,逆著光,清麗秀眉的側顏被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剪影。
“我們翻閱了所有五十年前金陵城登記在案的黃冊,有些是死亡時間對不上,有些是安葬地點對不上,隻有何昊大人的原配嫡妻符合這兩個條件。”
陸之南沉聲說道。
青鳶望向方淼淼,道:“若是正常病死的話,也算是壽終正寢,沒有怨氣,就算是葬在了聚陰眼,也是無法修煉成鬼邪的。”
言下之意,要麼鬼邪的原身是另有其人,要麼就是原配嫡妻不是病死,而是含怨而死。豪門大宅麼,總會有那麼一兩件不為人知的陰私事。
方淼淼的眸子亮的驚人,宛若星辰,道:“既然墓地地址是清楚的,那麼明日我就去開棺。”
陸之南一驚,道:“這麼急?要不要先通知一下何昊大人?他雖然致仕了,可朝中還是有不少同門,學生,若是事情傳了出去,隻怕不好收場。”
挖別人家的祖墳,按照大明律例,這可是重罪。
方淼淼冷笑著道:“若是我沒有猜錯,棺木裏頭根本就是空的。也許這位大人原配嫡妻真正的歸宿之地,就是那一片水潭了。”
陸之南默了默,道:“方天師,你這是懷疑何昊大人的原配嫡妻就是紅月倒映的鬼邪?”
方淼淼眸光深邃,內裏好似凝結著一片深海。
“是與不是,很快就會知道的。鬼邪陰氣太重,我的冰封術最多隻能再支撐七天。我們已經驚動它了,七天之後,也許就是鬼邪破棺出世之時。”
轉天清晨。
陽光柔和,透過薄霧,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方淼淼,陸之南和青鳶帶著幾個精壯的村民,帶上鋤頭,鏟子,再次向秀泉山進發。
何昊原配嫡妻的墓地,在一處小山坳。墓地很簡陋,隻是用磚石壘成一個不大的小墳包。墓碑旁邊,是另一塊正方形的石碑,上麵雕刻著何昊親筆書寫的憶妻誄文。
墓地周圍有一絲極淡的妖氣。
方淼淼點燃三柱清香,插在墓碑前,擲出一張黃符,口中念道:“天道清明,地道安寧,淨世神咒,去。”
等到黃符緩緩飛上天空,方淼淼手上拿著羅盤,繞著墓地走了一圈,羅盤上的指針緩緩旋轉著。
不多時,她頓住腳步,指向墳包上的一處,朗聲道:“就從那兒開始挖吧。”
幾個村民聽了,扛著工具,立馬開始動作。
一刻鍾的功夫,便挖出了一個深深的土坑,有些腐朽的棺木就顯現在眾人麵前。
雖然有方淼淼這個天師壓陣,身上還帶著驅邪平安符,但鬼神之說在樸實的村民們心中還是畏懼的,當下都不敢再上前,囁嚅著道:“方天師,你看這……”
方淼淼道:“幾位先上來吧。”
等幾位村民稍微離得遠了,
也不待方淼淼發話,陸之南一躍跳下土坑,走近棺木,利落地推動著棺木板子。
棺木板子“哢哢”作響,很快就被推開了。
在場的人都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探頭望向棺木裏頭。棺木裏頭空空如也,隻有已經破舊的一套大紅色的百蝶穿花女式嫁衣和黯淡了光澤的一套金牡丹花頭麵。
青鳶喃喃自語道:“果然如同方天師所言。”
陸之南神色凝重,空棺,就意味著何昊的原配嫡妻被葬在了別處,與黃冊上登記的消息兩相對照,她極有可能就是鬼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