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庭結束了通話,發現裴念正在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在看著他。
他眯了眯長眸,拉過椅子坐下來,也回看著她。
裴念身上抱著枕頭:“陸總和尹小姐吵架了?”
“誰告訴你我和她吵架了?”
“難道不是?”裴念其實對於陸紹庭和尹諾的事情真的沒有多少的興趣的,可是偏偏這個男人今天晚上卻在自己的房間出現,還說要睡在這裏。
“不然你為什麼要睡在我的房間?像是陸總這麼有能力的人,要弄到一間房間還不容易?”裴念的聲音裏暗含譏誚。
“是很容易,可是我為什麼要那麼麻煩?”陸紹庭挑了挑眉問道。
“……”裴念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話了。
她發現,此刻的陸紹庭竟然有些無賴。
和往常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她覺得這個男人吃錯藥或者是出門忘記吃藥了。
外麵已經沒有尹諾的聲音,不知道顧子欽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將她帶走的,不然像是她那種刁蠻任性的性格,怎麼肯輕易的離開?
剛剛陸紹庭將她拽進房間的時候,她就覺得那女人的眸光活像是要將她給吃了一樣。
她想到接下來的工作,真的覺得頭疼。
此刻她真心的希望自己的手能好起來,這樣她也不用再留在尹諾這裏工作了。
她不知道陸紹庭為何要給她這樣的一份工作,是施舍給她的,還是隻是為了看她的笑話?
無論怎麼樣都好,她確實是不想接受……
可現實怎麼這樣的殘酷?
她一下子安靜下來,看著自己的右手手腕在發呆,那疤痕,真是醜陋。
她還記得當時,好幾個女人在半夜的時候,將她按在了床上,她不斷的掙紮著,嘴裏卻被人塞進了一條毛巾,有人拿著手電筒,這微弱的光芒下,她看到了一個女人,手裏拿著一把尖銳的利器,那是她們白天在車間工作時候的工具,那是個錐子。
這錐子被那女人握在手裏,她步步的向她走來,她的兩隻手都被人按住,那錐子散發著陰森森的光芒。
她用力的掙紮,額頭上冒出了汗水,她甚至想呼喊,可是夜深人靜,自己卻被人堵住了嘴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人朝自己走來,她的嘴角掛著陰沉沉的笑容,像是野獸一樣,她明明看起來那麼瘦弱,可是力氣卻那樣的大,手握著錐子,用力的往她的手腕上猛地刺進來,毫不猶豫。
刺進去,然後活生生的將手筋連著血,肉和皮一起往上挑,她的手筋就這麼活生生的被挑斷的。
牢房裏還有許多人,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但是她們都不敢出聲。
都蓋著被子,轉過身去。
看到也隻當是沒有看到,這裏麵,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那一刻,裴念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去的,這些人將她的手筋挑斷了之後,那個瘦弱的女人用手拍打著裴念的臉,她的手掌心上還有裴念的血液:“別怪我,這是你應有的下場。”
裴念以為自己會痛的暈過去,可是她也沒有暈,甚至,她得到自由之後,連喊都沒有再喊了,她的手就這麼一直流著血。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獄警發現,被送到了醫院。
可是詢問當時情況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說話。
而她當時,也幾乎處於絕望的邊緣,昏睡了好幾個晚上,一直發著高燒,她真的想這麼死去算了。
隻是有一個晚上,她做夢夢到了嘉嘉。
她其實不知道那時候嘉嘉長得怎麼樣了,但是她聽到她的聲音。
聽到她在叫她媽媽,她聽得這樣的真切。
嘉嘉在求她,不要離開她。
然後她醒來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死去,她死了,她的嘉嘉怎麼辦?她的奶奶怎麼辦?
她是靠著這樣的念頭強撐過來的。
雖然最後那個女人也被發現了,可是有什麼用?醫生當時就說她的手,相當於是廢了。
已經沒有多少的力氣了。
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能再彈鋼琴了。
那個監獄是自己的噩夢,她竟然在裏麵度過了四年。
她過得這樣的艱苦,即使是現在,出來這麼久了,她還經常做夢夢到裏麵的場景。
監獄裏麵有著常人所無法想象的肮髒,恐怖。
陸紹庭發現裴念一直在低著頭看自己的手腕,他知道她想起來什麼事了,他不由自主的走過去,彎下腰,手伸過去,剛想伸手將她的手拿起來。
她卻在這個時候驚醒過來,頭抬高,眸子看著他的時候,帶著明顯的戒備。
陸紹庭頓時就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間蔓延。
裴念當著他的麵,將手給翻過去放著,對於今天晚上這一切,她已經覺得很無力了,她知道有陸紹庭在這裏,她是逃不開的。
這房間有兩張床,她一會睡在一張就是。
她抬起頭望著麵前的這個男人:“陸總,我是不是要感謝你在我這麼絕望的時候,給我這份工作?”
她的話,問的陸紹庭啞口無言。
裴念不想再在這裏看見他,隻覺得心裏難受極了。
或許她有骨氣一點的話,應該當下就往他的臉上甩去一巴掌的,告訴他,這份工作,她不要了……
可是原來她沒這點骨氣……
裴念都要鄙視這樣的自己,自然,也是恨的……
她隨意的抓了一套衣服走進去了浴室,在裏麵洗了一個澡。
出來的時候,發現陸紹庭正站在床邊吸煙。
這麼多年了,他的煙依舊是這個味道。
她從前很喜歡這個味道,現在真的覺得厭惡,她才恍然記得,尹諾也會抽煙,她的煙,原來也是這個味道的。
從前,在每次發現陸紹庭抽煙的時候,她都喜歡上前去拿走他手上的煙,然後笑道:“紹庭,我不喜歡你抽煙,那對身體不好。”
當時他沒有反應,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當時還真是喜歡自作多情的。
她沒有再去理會陸紹庭,掀了被子便躺在了一張床上。
她是真的累極了,所以很快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到了身邊的床上,有人躺了下來。
她知道那是陸紹庭。
她剛掙紮了一下,這個男人就將她緊緊的抱著,她的後背貼在他的胸膛處,她以最親昵的姿態窩在他的懷裏。
她的心覺得無力極了,眼睛也就睜開了:“陸紹庭,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不想招惹你,你不能放過我麼?”
她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去想了,我隻想好好地生活,你放過我吧?或者說你到底還要我做什麼才能減輕你對我的恨?你是不是一定要折磨到我死了,你才覺得高興?”
她在說著這些話之後,陸紹庭的背脊明顯就一僵。
今天晚上想到了在監獄的那些事,她的心情很低落,很難受,剛剛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也夢到了裏麵的那些事。
那些她怎麼都擺脫不了的陰影。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在當時那場車禍就死去,可是老天讓我活下來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奶奶,我該死,你恨我,無可厚非,可是我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裴念的聲音支離破碎的。
陸紹庭知道她所說的代價是什麼,她的四年自由的時光,還有她的……一隻手……
他沒有說話,隻是從身後伸著手過來,將她的右手握住,修長微涼的指尖輕撫著她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從前誰看到這道疤,她都會想要將手給蓋住的。
可是此刻,她卻沒有動手將他推開。
任由他輕柔的力道輕撫在這道醜陋的疤痕上。
她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的代價就是四年的自由和一隻手麼?”
“什麼意思?”
裴念眨了幾下眼睛,眼淚還是落下來了。
陸紹庭坐起來,將床頭燈打開,深邃的眸子盯著她的臉看,並且將她的臉轉過來,讓她麵對著自己:“還發生了什麼事?”
裴念將他的手揮開,冷笑了幾下:“陸紹庭,監獄裏麵有多肮髒,你知道麼?你知道黑暗中被人壓著,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可是卻能感覺到那人的手在你全身到處撫摸著那感覺有多惡心麼?你知道全身的衣服被扒光……”
“夠了!”陸紹庭神色陰沉,大喊了一聲。
“不過就是這樣,我身上除了這手腕,其實也沒有一點傷,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裴念嗬嗬的笑了兩下:“因為她們覺得這一身的肌膚這麼光滑細膩,摸著才有感覺,所以無論怎麼折騰,我的身上到現在一點疤痕和傷口都沒有,真的一點都沒有的,她們就是綁住我的手,或者是叫兩個人按住我而已……”
“夠了,我說夠了,聽到了沒有?!!”陸紹庭忽然起來將椅子都往一邊踹過去,桌上的東西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紹庭的胸腔在劇烈的震動著,眸子猩紅的好像是要滴出血來。
裴念卻很平靜,甚至連眼淚都沒有,她笑了笑:“為什麼不聽下去?聽到這些,你不是應該覺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