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蘭氏的總裁辦公室就像是一個慢鏡頭下飄滿了紙錢的隆重的葬禮現場一樣。
李琳臉上出現一絲驚恐的神色,但卻不知道說什麼,於是趕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靠近磁場異常強烈的封遲,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勸他不要鬧。但是封遲卻皺著眉頭甩開了她的手,不耐煩地扯著嗓門說:“滾!”
蘭擎看起來卻異常淡定,他的身上還散落著幾張白色的紙張,上麵印著密密麻麻的數字。他把那些紙張從自己身上撣下去,然後對著李琳擺了擺手,說:“你先出去吧,我不叫你就不要進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她剛剛走出門,封遲就轉過身衣角把門重重地踹上,李琳的背影又是一僵,然後過了三秒,才緩和下來。
雖然她被剛剛封遲的氣場嚇得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但是還是好奇一向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封遲,怎麼會突然這樣。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轉過身把耳朵貼在門上,細細地聽著裏麵的動靜。
但是裏麵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沒有任何爭吵的聲音,但是她知道,就在這扇門之後,正放著一顆隨時都可能引爆的原子彈,而一旦引燃炮撚之後,就會有一聲震天的爆炸聲,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無處可逃。
蘭擎隔著一張大大的辦公桌望著封遲憤怒的臉,嘴角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弧度,說:“我算不算男人,是我太太說了算,而不是你。”他說著,甚至還攏了攏桌上散落的文件夾。
“難道在你眼中,除了你和你家人之外,其他人怎麼樣都根本不重要麼?別人在乎的一切,就可以隨意踐踏麼?你不允許我再和黎清寧聯係,我無話可說,但是你對林白做的那些事情又怎麼解釋?你把一個女人逼上絕路真的就這麼讓你有成就感麼?”
封遲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好像在他手心的,是蘭擎的脖頸一樣。他的眼中帶著張牙舞爪的濃重的寒意,仿佛要將麵前那個氣定神閑的男人瞬間吞噬一般。
蘭擎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如果你是在說林氏的股權收購計劃的話,那我隻能告訴你,這是公司董事會經過商議之後一致做出的決策,雖然跟我也有很大的關係,但是這也隻是出於公司的利益考慮,你也漸漸接手了封家的產業,慢慢就會懂得,做生意,最忌感情用事了。”
“難道除了黎清寧,你對其他人就沒有一點點感情麼?看著我們在水深火熱裏掙紮,你真的就能獲得上帝那種俯視蒼生的可憐的存在感麼?”封遲始終黑著臉,下巴的線條緊緊繃著,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身體,甩開了他輕輕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說過了,對林氏股權的大宗收購是公司共同的決策,至於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蘭擎說完,聳了聳肩膀,轉身走回到辦公桌後坐下身來。
封遲忽然覺得有些窒息,他完全感受不到距離自己隻有幾米的,蘭擎的氣息的存在,麵前的這個男人,他於這個世界而言,仿佛是一個冰冷的旁觀者一樣,沒有情感,沒有弱點,也沒有朋友,隻是偏執地守護著他的領地,然後蠻橫地擴張。他就像是一個巨大而寒冷的黑洞一樣,就算是黎清寧也根本無法溫暖他。
他的嘴角忽然綻放出一個笑容,仿佛已經超脫和釋然,他搖了搖頭,又像是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坦然地坐在那裏的蘭擎,轉身朝著辦公室的門外走去。
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皺緊眉頭,拿出手機甚至都沒有看來電顯示就按下通話鍵將聽筒貼在耳朵上。幾十秒之後,他的手忽然開始極其有頻率地顫抖起來。
“叮”得一聲之後,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但是他卻沒有走進去,而是在電梯門前緩緩地蹲下身來。
他聽著電話裏許姨打來的電話,她不停地抽泣著,報出了醫院的名字,心急速地向下墜落,像是北極的地麵突然裂開一條深不見底的縫隙,朝著最深的寒冷和黑暗直線下墜。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掛在懸崖邊上,而這個世界,正不懷好意地朝他咧著嘴,然後掰開了他緊緊攀著懸崖壁的手。
盡管他知道,蘭擎說得雖然聽起來無情,但是每一個字都禁得起反複推敲,作為一個商人,他當然是利益至上,而作為黎清寧的愛人,他也有保護她不再受到傷害的義務和權利。可是在他內心深處,那種巨大的悲傷和無助卻緊緊地抓住了他,這種情緒最終變成冰冷的刺,像是冰碴一樣塞滿了他的心髒。
他的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溫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滾出了兩顆眼淚。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站起身來走進電梯,那張悲傷的臉隨著電梯的門緩緩合上而消失在蘭氏的三十層。
李琳站在拐角處,看著他肩膀微微抖動的背影,看著他平靜而緩慢地走進電梯,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怎麼也不會料到,曾經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紈絝公子,如今會扮演這樣一種滄桑而狼狽的角色。也許人生,本來就是一出不可預料的drama。
一路飛馳把車子開到醫院之後,封遲就連車都來不及鎖就推開車門朝著醫院的十層大步跑去。
電話裏,許姨抽泣著告訴他封逸飛突然暈倒送到醫院搶救,醫生說病情已經惡化,必須馬上進行肝髒移植手術。
他第一次這樣拚盡全身的力氣奔跑著,仿佛慢下來一秒,就會錯過一切。他的心髒被恐懼用力地抓緊,醫院的空氣灌進他的肺裏,讓他忍不住地想要嘔吐。
來到病房的時候,父親正安靜地躺在床上,他閉著眼睛,看起來那樣安詳。就像是黑暗之中一團微弱的火光,可憐地燃燒著,仿佛就快要熄滅一樣,火苗忽高忽低的,就像是旁邊心髒監測儀上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