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擎開著車子一路狂奔,車速一度飆到最高,朝杜子昊的研究所開過去。
他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有些泛白,漆黑的眸子裏帶著隱忍,額頭上還滲出細密的汗珠,胃部的抽痛還在繼續,並且好像越來越密集,侵襲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我警告你,你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別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好就這麼胡作非為,再繼續這麼折騰下去,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你。”杜子昊一邊吹胡子瞪眼,一邊將一小針管的透明液體注射進他的靜脈裏。
蘭擎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嘴唇有些發白,像是小說裏寫的那種病態美,他抬頭看著杜子昊,不怒反笑,嘴角帶著清淺的笑意說:“沒有華佗,這不是還有你麼?”
“還笑!”杜子昊翻了個白眼,把一個棉花球按在針眼的位置,轉過身整理著醫藥台,忽然開口說:“你不覺得現在的戲碼和幾年前如出一轍麼?萬一……我是說萬一……你人生中能有幾個六年?”
但是身後那個男人並沒有應答,屋子裏靜靜得,隻有牆上時鍾的滴答聲,還有他們兩個的呼吸聲。
半晌,蘭擎才緩緩開口:“這一次,我也有錯,而且黎清寧不一樣,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把她找回來。”
杜子昊轉過身,看到他清冷的眸子裏的堅定,還想開口再多說些什麼,但是那個男人卻好像絲毫不給他任何機會,站起身便大步朝門外走去。
傍晚時分,顧菲兒提著那個玩具汽車模型來到城西念念住著的公寓別墅,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讓門禁相信自己真的是這裏的住戶。
進去之後,她有些得意地回頭望了望,輕笑了一聲,說:“我說是這裏的住戶,又沒說現在還是。”說完,踩著細高跟鞋朝著熟悉的房子走去。
她在門外等了好久,卻也沒有看到保姆帶兒子進出的身影。照理來說,此刻保姆應該剛剛從小學接孩子放學歸來。
蘭擎還算仁慈,替顧念找了附近最好的貴族小學,又找了一個保姆全天候照顧他,但是卻吩咐那個保姆不許她和孩子接觸,於是她每次,隻能遠遠地看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就連空氣也開始變得蕭瑟,深秋的夜帶著濃重的寒意,還穿著蕾,絲長袖連衣裙的顧菲兒懂得身上有些發抖,索性鼓起勇氣,朝著那座房子走去。
她敲了敲門,開門的果然是那個每天陪在念念身邊的保姆。
“請問,顧念呢?”她朝著保姆笑了笑,此刻的寒冷已經將她身上那份張揚冷凍成冰,也許是中午連連碰壁,她已經無力對著這個世界昂起她好看的下巴了。
保姆眼神古怪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問道:“您就是……那孩子的媽吧?”
她點點頭,滿眼期待地說:“我知道,蘭擎吩咐過不許我見孩子,可是你也是女人,知道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求求您,就讓我看他一眼,跟他待一會兒,我保證以後不來麻煩您。”
她的語氣聽起來卑微到塵埃裏,和平日裏那個優雅驕傲的顧菲兒判若兩人,讓人不忍拒絕。
保姆是個溫厚的中年女人,她看著顧菲兒可憐兮兮的眼神,點點頭表示理解,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顧菲兒的心瞬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小姐,我能理解你,但是現在我確實幫不了你。下午就有人來把孩子接走了,說是要送到國外的寄宿製學校,具體去了哪個國家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現在應該都飛了一半了。”
顧菲兒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顯得空洞而無神,聽到保姆的話,她的靈魂就像是被一拳打散了一樣,遊離在空氣中,整個人身體一軟,手中裝著汽車模型的盒子應聲落地,發出一聲重重的鈍響。
“不可能,我不相信。”她說著,一把推開保姆的身體,朝著屋子裏衝進去,推開一個又一個房間的門,大聲喊:“念念,你在哪兒?”
“念念,媽媽來看你了,你再繼續躲下去,媽媽就要生氣再也不理你咯!”
“念念,你都不想見到媽媽麼?”
“……”
她找遍了每一個房間,包括廚房和衛生間,但是卻沒有任何收獲。
她怔怔地走回客廳,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靈魂被抽離了一般,麵如死灰,那張美豔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副軟塌塌的皮囊。
“小姐,我看你還年輕,沒關係,是你的孩子總會回到你身邊的,你不要太難過……”那個保姆大姐走到她身邊,勸說著她,伸出手想要攙扶她,但是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她緩緩地走出門,消失在一片茫茫的夜色中。
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她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畫上了這段日子以來最妖冶最濃豔的妝容,鮮妍耀眼的大紅唇像是嗜血的女妖精,挑起的眼線讓她一雙杏眼看起來更加撩,人,換上了夏天的碎花長裙,超大的裙擺讓她每一步都顯得搖曳生風,還有一雙銀色的高跟鞋。
她站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唇角露出滿意的笑意,她看起來,不似平時那般優雅,更多了幾分嫵媚和妖嬈,看起來就像是去奔赴一場與愛人的盛大約會。
秋涼讓這個夜晚顯得有些淒清,那家開設在酒店天台上的西餐廳隻有一桌情侶沉浸在彼此的世界裏,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顧菲兒找了一個最靠邊的位置,要了一瓶陳釀的紅酒。
從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直直地看到蘭氏的大樓,她靜靜地一邊為自己倒酒,一邊看著那棟隻有幾盞光亮的大樓,嘴角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隻是那個笑容裏,盛滿了絕望。
這座城市可真美啊,就算是深秋濃重的寒意也無法阻止它的繁華。腳下的一條條路上高架橋上亮著的車燈,組成了一道道美麗的光帶,就像是色彩繽紛的花環。
可是她忽然覺得,自己於這個城市而言,從來都是個局外人,或許,對這個世界而言,她也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地融入過。
而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她喝光了那瓶酒,起身站在椅子上。服務員還以為她喝多了,剛想上前阻止的時候,她已經動作敏捷地跨上了一旁的欄杆,然後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