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擎輕聲咳嗽了一聲,李琳轉過身的那一刹那,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閃過她的眼睛,隨後,又變成了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
“你回房間去午休吧。”蘭擎伸出手,覆上了黎清寧的背,語氣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
隨後,他的眼神掃過李琳,她便像是心領神會一樣跟著他朝樓上的書房走去。跟著他走進書房之後,她輕輕地將門關得嚴絲合縫。
蘭擎坐在書桌後麵,李琳就站在他的身邊,將懷中那個黑色的有些厚度的文件夾放在他的麵前,說:“蘭總,這是林鐵的個人財務狀況,以及他進來新接手的萬榮的財務報表,還有就是林氏雇傭高級黑客查看過的公司內部文件,有幾個文件他們也企圖查看,不過並沒有突破我們的防火牆,又被及時發現了,這幾個文件的名稱也記錄在上麵。”
他目光裏仿佛伏著一隻冷靜而凶狠的金屬豹子,修長的手指翻閱著那些文件,微微點了點頭,朝她揮了揮手。
李琳便心領神會地朝他欠了欠身子,轉身離開了。
走出書下樓之後,黎清寧還站在客廳裏,正微微低垂著腦袋,來回踱步,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
聽到樓梯上傳來高跟鞋的響聲之後,她抬起頭對上了李琳投過來的目光,唇角帶著一絲笑意迎了上去。
“你在這裏等我?”李琳挑著眉毛問,臉上的煙熏妝看起來精致而完整,就像是一副麵具一樣,遮蓋著她真實的麵龐。
黎清寧朝她笑笑,說:“嗯,我覺得我們好久不見了。”
李琳低頭一笑,但是那個笑容裏卻像是包含著許多內容,聲音輕得像在耳語,“是啊,好久不見了。”
她嘴角那種明顯的笑意,看起來卻充滿了嘲諷,仿佛在上帝的角度無奈地看著人間的庸庸碌碌。
“黎清寧,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但是沒想到,你太讓我失望了。”李琳輕輕走近她的身邊,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然後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李琳站在高她一節的大理石台階上,原本就氣場十足的她看起來更加的居高臨下,垂著眼簾看著眼前的女人。
“我知道可能我離開公司之後,發生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但是這也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我……”黎清寧向來無比在意別人的看法,更何況是李琳,這個讓她從心底裏佩服的女人。
李琳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解釋,語氣裏毫無感情地說:“不好意思太太,我還有很多事情,也沒有時間在這裏聽你的陳述,我不過是蘭總的一個助理,你沒必要跟我解釋。”
說完,便邁著大步朝門外走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砸出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安靜的別墅上空,也回蕩在黎清寧的耳畔。
氣場十足的黑色背影消失在別墅的大門前,黎清寧就那樣站在原地很久,大腦仿佛按下了單句循環鍵一樣,不停地重複播放著那句‘你太讓我失望了。’配上李琳特有的沒有溫度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在人的心口插上了一把冷箭。
李琳快步走出那座華麗高貴的房子,用沉穩的腳步掩蓋著心底的複雜。
她剛剛一把拉開車門,在車上坐定之後,被她扔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歡快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不禁心煩意亂地伸出手抓亂自己的頭發,極不情願地接起了電話。
“喂,琳琳,琳琳,你終於接電話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聽起來無比迫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中年婦女的聲音,“你最近是不是惹你老板不高興了?她都好久沒有派人送藥和錢來了,你媽都快死了,你快打電話催催吧。”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皺皺巴巴的,帶著些許祈求,又有些顫抖,明顯就是毒.癮發作時的表現。
李琳胸中翻滾著那種強烈的情緒快要把她撕碎,她壓低聲音,問道:“你就不能戒了麼?萬一有一天我對我老板來說沒了價值,到時候你要怎麼辦?”她冷靜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絕望。
“老娘養你這麼多年,供你吃穿上學,怎麼?現在翅膀硬了?就不管你家裏的老娘了?”電話那頭傳來的氣急敗壞的聲音,伴隨著玻璃杯破碎的聲音。
“好了我知道了。”李琳一把掛掉了電話,重重地把頭靠在車座上,一向無懈可擊的表情忽然垮了下去,帶著一絲疲憊和絕望。
那些她想要極力隱瞞的秘密,那些醜陋又不堪的真相,都讓此刻精致妝容的她看起來有一絲無助和可憐。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撥通了電話上的那個號碼。
“喂,夫人,是我。”
“嗯,蘭總這邊情況一切都還算正常……嗯,有事情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夫人,我想問一下,我媽的事情……”
“好,謝謝夫人。”她的話聽起來始終妥帖而謙遜,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支離破碎,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
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窗照進車內,她的臉上被鍍上了一層帶著悲愴色彩的金黃,頭發又長又軟地散落在她的肩膀上,車裏顯得靜謐而又蒼涼。
聽著電話裏掛斷後的忙音,大腦裏一片麻木。忽然之間,不知為何,蘭擎的柔和的眼神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可是那個眼神卻是看向黎清寧的。這個畫麵讓她的心裏如觸電一般,猛地被擊中。
終於,所有的情緒衝破了理性的桎梏,她把手機隨意地扔向一邊,趴在方向盤上咧著嘴放聲哭泣,胸口傳來一陣鈍痛,像是被千斤頂壓著一樣,毫無喘息的餘地。
就算是她清楚地知道,這樣做終有一天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回頭的路,她無法拒絕蘭夫人給她提出的誘人交易,可是又無法徹底出賣那個自己在心裏暗暗傾慕多年的男人。於是她的路,便走得更多了幾分險惡。
眼淚衝刷著眼妝,帶著黑色順著臉頰落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十五分鍾之後,她又重新戴上了那副精致得毫無破綻的麵具,發動車子開出了別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