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蘭擎嘴角的苦笑變得更深了一些,再次一仰頭,將杯中的酒送進喉嚨裏。
黎清寧胸中流竄著一陣莫名的情緒,她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還是告訴他,自己和他是同病相憐的人。
可是她明白,蘭擎絕對不是那種尋求同情和可憐的人。
她伸出手,蓋在他垂在膝蓋上的一隻手。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掌顯得格外玲瓏嬌小。她的手依舊冰冰涼涼的,但是此刻卻帶著堅定的力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蘭擎轉過頭,對上了她堅定的目光,心頭一熱,反手覆上她的手,將手心那種灼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送到她的身體裏。
無需多言,這樣無聲的陪伴卻最讓人覺得溫暖。
一向自持的蘭擎,今天卻像是徹底把理智拋在腦後一般,一杯接著一杯地不停把這種清冷的液體送進喉嚨裏。好像隻有這種冰涼的觸感,才能讓他一顆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下來。
這一天發生的種種,都讓他覺得有些疲憊。雖然說他總是麵無表情地麵對這一切,可是他畢竟還是一個人,他從小就明白,隻有把所有的情緒埋藏在心裏,才是最安全的方式。而酒精,無疑是埋葬情緒最好的途徑。
漸漸的,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就連身旁的黎清寧的聲音,都聽得不太真切了。
仿佛有一個遙遠又飄渺的聲音在召喚者他入夢來,那個夢境看起來很美好,就在黑暗的盡頭,是一片光明。
黎清寧輕輕喚了幾聲,可是他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兩腿攤開,上半身斜斜地倚靠在床邊,麵容沉靜,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她微微傾著身子靠近他,從他均勻的呼吸來判斷……他確實……是睡著了。
“陪我喝酒自己居然先喝醉了。”黎清寧抱怨著,但是聲音卻非常小,生怕吵醒他的樣子。
小心翼翼地將他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瓶和酒杯拿了下來,每一個動作,都輕之又輕。
蘭擎的睡顏可真好看,英俊的五官帶著明朗的線條,卻又不像白天那樣被他可以繃得緊緊的,此刻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柔和的美感,令人移不開眼線。
黎清寧居然對著他的睡顏犯花癡,如果被他知道,恐怕又要嘲笑她了吧。
她稍稍咽了咽口水,開始頭疼該如何把這個男人轉移到床上。
事實證明這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他的身體瘦削但是富有肌肉感,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了床上,可他依舊睡得旁若無人,專心致誌。
牆上石英鍾的指針提示著深夜的到來,可是睡了一下午的黎清寧此刻難道無比清醒,她坐在蘭擎的身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他。好像這樣毫無顧忌地靜靜注視著他,這還是第一次。
他的睡顏是如此的好看,以至於黎清寧心無旁騖地看了好久好久,卻還像是沒有看夠,她恨不得把這個男人看進眼裏,刻在深深的腦海裏。
這樣,假如將來再也不能見麵的時候,她還可以在夢中見到他,她還可以躲起來,悄悄回憶著他的模樣。
女人總是如此,是一個長情但卻悲觀的物種,還在一起的時候,便已經考慮起了離別事情。
想到這裏,想到要離開這個男人,她竟然覺得有一絲心痛的感覺。
女人總是會愛上第一個和自己有過實質性關係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了這個男人,或許在很早以前吧。
隻是她還不知道的是,對這個男人竟然已經愛得如此深,以至於隻是想到要離開他,便覺得一陣心痛,就連呼吸,都有些不暢通。
她在黑暗中沉思著,忽然,看到那個麵容沉靜的男人臉上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的眉頭先是微微皺起,而後越來越深,眉頭皺成了一個巨大的結,像是做了噩夢一樣,臉上的表情還帶著一絲痛苦的情緒。
“一定是做噩夢了吧。”她輕聲自言自語道。
小的時候自己做噩夢的時候,媽媽總是躺在她的身邊,一隻手輕輕拍著她,嘴裏輕聲哄著:“不怕不怕,隻是個噩夢,沒事的沒事的……”
可是蘭擎好像深陷夢境無法自拔,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嘴裏輕聲呢喃著。就在黎清寧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忽然抬起手緊緊握著她輕輕拍著的手,嘴裏說著什麼。
她任由他用力握著自己的手,俯下身來湊近他想挺清楚他到底說些什麼。
“不要走,別離開我……”
她終於聽清楚了他說的話,於是附和著說道:“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可是蘭擎緊接著說的話,卻像是一道閃亮的響雷一般,轟炸著她脆弱的神經。
“菲兒,不要走可以麼?”
“顧菲兒,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怎麼這麼狠心?”
“菲兒,我愛你,別離開我好麼?”他的嘴裏不斷重複著類似的幾句話。
不知道是夏天夜裏的溫度有些涼,還是空調的溫度開得有些低,一時間內,黎清寧竟然覺得一陣陣寒意侵襲著自己的身體,讓她不禁從蘭擎身上縮回手,抱緊了自己。
“顧菲兒。”
她輕輕重複著他口中的那個名字,想到了封遲以及蘭夫人說得種種,剛剛看著這個男人的時候,眼睛裏亮晶晶的那種光芒一點點熄滅。
他剛剛口中真真切切的“我愛你”三個字,就像一根根鋼釘插在她的心頭。
是的,終於親耳從他的口中聽到戀人之間再平常不過的表達,“我愛你”三個字,隻是那個“你”,卻並非指她。
這些天以來的點點滴滴一幀一幀地在她的腦中回放著,他待她的好,他那些霸道的溫柔,一切的一切,她都以為是這個男人對她情到濃時的表現,可是現在看來,真的有情嗎?
那為什麼,他就連一個“我愛你”都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
她想,也許沒有吧,一丁點兒也沒有,終究,還是自己太傻了,陷入了他的溫柔陣,卻是作為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和那個女人相像,就算是這些天來日日與自己相處,卻也抹不掉他對那個女人入骨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