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放心不下

等到蘭擎出現在醫院的時候,黎清寧頭頂的吊瓶已經下去一半。藥物裏的止痛成分讓她好過了一些,一張憔悴的小臉也漸漸地恢複了一點血色。

他在醫院裏疾步前行,眼睛仔仔細細地不停在身邊環繞,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著她的身影。

終於,一個小小的安靜的身影點亮了他眼睛裏的光芒。

黎清寧紮著針的那隻手乖乖放在身側,另一隻手握著一個卡通紙杯,一臉沉靜地低頭坐在那裏。

在醫院這樣嘈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顯眼,仿佛一朵遺世獨立的空穀幽蘭一般。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有著這種能夠讓人瞬間覺得內心一片平靜的魔力。

蘭擎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掛上了平日裏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故作鎮定地朝窩在椅子上的女人走去。

他一眼不發地坐在黎清寧的身邊,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正沉浸在思考中的黎清寧著實嚇了一跳。

她睜大眼睛,怔怔地開口問道:“蘭總……你怎麼來了?”

他對她的話有些不滿,皺著眉頭沉聲說道:“你叫我……蘭總?”

“蘭擎。”她表情極其不自然地急忙糾正自己剛剛說的話。

“黎清寧,我一直好奇……你是豬嗎?”他眼神淡漠地看著前方,薄唇輕啟,仿佛在說著一件平淡無奇的事情。

“哈?”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這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確實,她終於開始慢慢發覺,在蘭擎的麵前,她就隻是一個愚公而已,而他就是王屋太行兩座大山,就算她窮盡一生,天天早出晚歸地勞作挖掘,都永遠不會看得透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算她用盡一輩子所學的數學公式,當然,上學的時候她的數學還不賴,不過,她依舊無法推敲出他行事的套路。

在他麵前,她就永遠隻有措手不及的份兒。

他低垂著睫毛,目光自然地看著腳下的某處,像是在跟她說話,但是更多的,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當自己的胃是垃圾桶嗎?明明吃不下還要硬塞,不會拒絕麼?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剛剛恢複麼?”

他的一係列問題就像是迫擊炮一樣,接連轟炸著她此刻實際上非常脆弱的神經係統,於是理所當然,我們的黎清寧大腦直接當機了。

她真的無法判斷,這一係列聽起來像是疑問句的感歎句,究竟是疑問,還是指責。

於是隻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垂著腦袋,看起來可憐又無辜。

半晌,她就像睡著了一樣,安安靜靜地沒有任何回應。

蘭擎幽幽地抬起頭,用他那張萬年不變的白紙一樣冷漠的臉,看了一眼快要吊完的瓶子,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站起來一把抓起那個輸液瓶,另一隻手拉起坐在那裏的黎清寧,說:“去病房裏。”

她連忙拒絕說:“不用不用,已經快要完了,我還要回去工作……”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拖著走向醫院十層的VIP病房。

當電梯“叮”得一聲在十層徐徐張開的時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完全不同於一層大廳熙熙攘攘的景象。

這裏的環境清幽,過道上寬敞而空曠,完全沒有擁擠著來往的病人,也不像一層大廳的門診似的,大家一起分享著各自身上攜帶著的病菌因子。

這裏到處都擺著讓人心曠神怡的綠植,怔怔地被蘭擎扯著走在後麵的黎清寧有些詫異,應接不暇地看著這家醫院裏的世外桃源。

她甚至還看到了人工的假山和潺潺的流水,一旁擺著幾套藤條桌椅,上麵放著精美的瓷器。

來來往往的護士也不似一層裏的那樣凶神惡煞,她們大多看起來十分年輕,滿臉的膠原蛋白,笑容甜美得讓人感覺好像真的來到了天堂,但是絕不是因為她們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衣。

蘭擎所到之處,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會衝著他們這個方向滿臉恭敬地微微點頭,這讓黎清寧忽然想起來小學的時候學過的一則伊索寓言,狐假虎威。

他一手舉著吊瓶,一手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腕,那種動作,配上他抿著嘴唇臉上那種冷峻的表情,卻又讓她突然想到了抗戰片裏舍身炸碉堡的勇士。

畫麵太美,她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蘭擎轉過頭,清冷的眸子裏帶著一絲疑問,看著身後那個傻笑的女人。

要不是因為現在她得了腸胃病,他真的懷疑這個女人是被燒壞了腦子。

被他這麼一看,黎清寧立馬止住了自己臉上的笑意,低著頭繞過他往前走。

可是她忘了自己的吊瓶還在那個男人手裏,於是理所應當的,在她沒走出幾步之後,“啊”得一聲,手上用醫用膠布粘著的針就這樣被她生生扯了出來,白花花的手背上滲出幾絲血跡。

他抬起手微微扶額,看起來十分頭疼的樣子,這個女人,作死的招數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是兩秒鍾之後,他便快速走上前,一把抓起愣在那裏的黎清寧,像拎著一隻小白兔一樣,快步朝病房走去。

護士微笑著為被扔在病床上的黎清寧重新紮好了輸液的針管,然後起身一臉恭敬地朝蘭擎微微欠了欠身子,說:“蘭總,已經為黎小姐處理好了,如果有什麼事,按下床頭的呼叫,我們就會馬上來為您服務。”

走出去時,還輕輕地關上了門,整個人看起來溫柔極了。

這個萬惡的社會啊,有錢能使鬼推磨已經恐怕已經不流行了,應該徹底改為“有錢能使白衣惡魔變身天使”呢。

黎清寧躺在那裏望著天花板默默想著,但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蘭擎看著她的眼神裏的變化。

時間就這樣一秒接著一秒滴滴答答地度過,剛剛在大廳的時候,她並沒有覺得一個人有多麼孤獨,可是現在卻忽然覺得時間好像被人按下了慢動作的按鈕,就連滴管裏的液體都要晃動好幾下才滴落。

她索性閉上眼睛,感受著這股清涼的液體緩緩進入自己的身體,然後在血管裏歡騰地奔湧。

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她似乎能夠清晰地聽得到蘭擎在身旁沉穩地呼吸著,甚至是他胸中心髒有力地跳動著的聲音。

她不能再裝作沉睡了,畢竟她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整個都要僵硬了,於是緩緩睜開眼睛,側過頭看向坐在一旁沙發上的蘭擎,沒想到卻正對上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