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擎把黎清寧放在那張軟綿綿的床上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氣若遊絲的樣子，就像是童話裏沉睡的公主，一張小臉上蒼白而恬靜。
他站直身子看著她，寬闊的胸膛有些劇烈地起伏著，目光就像被固定在了她的身上一般，一秒鍾都不移開。
就連杜醫生請他靠後站不要影響他處理傷口，他都是一秒都不停地盯著她稍稍後退了幾步。仿佛他隻要一眨眼，或是不注意，這個女人就會消失不見。
杜醫生輕輕用剪刀剪開了黎清寧傷口周圍的禮服裙，白皙的肌膚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種血腥的甜膩味道。
不斷滲出的血液將她周圍淡粉色的床單染紅，看起來就像是一朵一朵盛放的紅杜鵑。
杜醫生小心地清理著傷口的周圍，仔細檢查了一下中彈的部位，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起身轉過頭看著蘭擎，一臉嚴肅地說：“為什麼不送去醫院？她的狀況很危險。”
“我隻相信你。”蘭擎背著光站著，臉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語氣依舊如往常一般冷冷的，沒有情感。
沒人看得到他眼中的複雜，他還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開出這一槍，醫院人多眼雜，這個女人已經再受不起任何一點打擊了，不能讓她跟著自己冒險。
此刻他的心裏，隻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是，再也不要讓這個女人受到任何的傷害。
杜醫生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可是在這裏設備有限，我怕……”
“你怕什麼？治不好她，你以後也別再行醫了。”蘭擎聲沉如鼓，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那我盡力一試吧，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她是失血過多，恐怕……你做好心理準備。”杜醫生垂著眼睛猶豫著說完這句話。
蘭擎一步跨到他的麵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說：“不許有意外，我隻要她活著，不然，你也一起去死。”
他的眼裏閃爍著凶狠，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肅殺的寒氣。
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杜醫生趕忙點頭，眼睛向下瞟著他攥著自己衣領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這樣我怎麼給她治啊，你先放開我。”
說聞言，蘭擎一把甩開了他。
杜醫生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和這個男人相交多年，早就明白了他的言出必行。
他轉過頭對助手輕輕地說了一句：“馬上準備手術。”便迅速換上他的行頭開始忙活了起來。
蘭擎就這樣沉著臉，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杜醫生低著頭忙活了一陣，又起身轉過頭，滿臉凝重地看著他，摘下口罩說道：“她現在身子太虛弱了，如果全麻的話恐怕會有風險，但是隻用局部麻醉的話……她怕是要遭些罪了，你看……”
“我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隻要她活著！”蘭擎幾近嘶吼地說道，眼睛卻一動不動地停留在黎清寧身上。
已經有很多年了，自從那個女人離開他的生命之後，已經有很多年他沒有過這種迫切了，迫切地想要將一個人留下來，甚至有些害怕，怕她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離開自己的生命。
杜醫生低聲應了一句：“好。”便又轉身投入了緊張的手術中。
黎清寧整個人都顯得蒼白無比，此刻更加顯得有些透明，就連她的輪廓，都看得不太清晰了。
蘭擎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把這個女人看進自己眼睛裏一樣。
隨著杜醫生手中的動作，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漸漸開始有了一些變化。
雖然打了麻醉針，但是那畢竟是局部麻醉。躺在那裏已經不省人事的黎清寧臉上還是出現一絲絲痛苦的表情，而後漸漸地不斷放大，她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一張慘白的小臉看起來有些麵目猙獰。
蘭擎看著這樣的她，一顆心緊緊地揪在一起，仿佛那樣的疼痛，也真是地存在於他的身體上。
他看著杜醫生低著頭專注於手下的動作，還是沒有忍住開口說道：“就不能輕一點嗎？”聲音裏帶著難掩的焦急。
杜醫生聽到他的話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盡量將手中的動作放輕緩。
此時額頭細細的汗珠已經茁壯成長起來，變成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一旁的助手拿著白色的方巾不停地為他擦汗，同時另一隻手也毫不停歇地不停為他遞著工具。
可是盡管醫術高明如杜醫生，黎清寧臉上痛苦的表情還是不斷地加深，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體裏十二根肋骨同時斷裂時的痛不欲生。
恐怕在任何一個旁觀者看來，都會忍不住把頭撇向一邊不忍直視吧。
蘭擎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一些濡濕，還帶著一些微微的顫抖。
黎清寧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一雙繡眉仿佛要在眉心中間盤成一個圓扣，五官緊緊擰在一起，下唇被咬得呈現出一點點血絲的痕跡。
蘭擎沉著臉走上前去，拿過一塊白色的消毒方巾，一隻手挾著她小小的下巴，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張開嘴。”
而此時已經不省人事的黎清寧，居然真的就輕輕放開了緊咬著下嘴唇的牙齒，微微張開嘴。
他便把那塊方巾小心地塞在她的嘴邊，怕她的嘴唇因為太過痛苦而跟著遭殃。
就在這時，那種疼痛仿佛達到了頂峰，黎清寧的身體向上一挺，像是回光返照那樣，讓他不禁心頭一緊。
他起身轉頭看向杜醫生，還沒來得及發火，便聽到“當啷”一聲，一顆沾滿了粘稠的血漿的子彈清脆地落在工具盤上。
杜醫生微微抬起身子，輕舒了一口氣，說：“子彈取出來了。”
他抬起眼，目光定格在蘭擎的臉上，繼續說道：“理論上說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自己的求生欲.望也很強，靠著最後一絲意誌力撐了過來，下麵我隻要縫合傷口，然後讓她好好休養恢複就好了。”
聽到這樣的話，蘭擎那張繃得緊緊的冷峻的麵龐稍稍有些緩和，看著杜醫生輕輕點了點頭，便又把視線轉移到黎清寧的臉上。
她臉上的那種痛苦的表情漸漸弱了下來，那張慘淡的小臉慢慢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