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走到大門口，黎清寧便看到了阮斐韓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當初那種滿臉的陽光早已被商場的陰雲遮住，現在的他，儼然一個為了討生計而自尊全無的落魄商人。
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笑容溫暖，無憂無慮享受著萬眾矚目的阮斐韓了，現在的他，看起來那麼卑微又那麼可憐。
而她，此刻正穿著華服，馬上就要到他麵前，在他碎了一地的自尊上狠狠踩上幾腳，然後再對著那些殘渣吹一口氣，讓它們飄散在風中。
命運，真是個愛捉弄人的東西。
蘭擎低頭看了身邊這個挽著自己胳膊的女人一眼，帶著她走出了酒店的大門口。
此刻的阮斐韓還在一遍又一遍地祈求著門衛能幫幫忙放他進去，他的臉上汗津津的，有些微微發紅，襯衫上的領帶扯向一邊，這讓黎清寧不敢抬頭麵對他。
蘭擎微微側著身子對她說：“豪達能不能拿到合作案，就全看你了。”
“怎麼了？”門衛身後傳來蘭擎清冷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在場包括各家媒體記者在內的幾十雙眼睛齊齊地看向剛剛從酒店裏出來的兩個人。
阮斐韓看到黎清寧的臉之後，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滿臉的愁雲慘淡再次出現一絲絲陽光。
他滿懷期待地看向她，希望她能夠幫幫自己，畢竟，她已經幫過他那麼多，她總歸還是顧念舊情的。
但是黎清寧卻把臉移到一邊，故意不看他，他還不知道，她在留著所有的勇氣，給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門衛趕忙轉過身朝蘭擎鞠了一躬，恭敬地說：“蘭總，這位先生的門禁卡是無效的，但是他非是不相信，一直在這裏鬧，您看，我要不要叫人處理一下？”
蘭擎卻反而勾起嘴角，低垂著眼瞼看著身旁的女人，柔聲說道：“清寧，這件事情，還是交給你來處理吧。”
黎清寧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溫和的目光卻充滿了戾氣。
她從這樣的眼神中看到了滿滿的威脅，看到了黎天豪的臉，他說：“你要是救不了豪達，還有什麼臉再麵對你天上的媽媽？”
她還看到了媽媽含著笑，充滿期待的眼神。
於是她地下腦袋，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挽著蘭擎的胳膊，抬起頭朝著阮斐韓走過去。
阮斐韓看著這個光鮮亮麗的女人朝著自己走過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了，他仿佛看到了絕路的盡頭閃現出一道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
他以為自己真的等到了出口，卻沒想到，路的盡頭卻是地獄所在。
黎清寧站在他麵前，用她所能做出的最淡漠的語氣，學著蘭擎麵無表情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你走吧。”
剛剛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他整個人瞬間僵住了，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感覺有點陌生的女人，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熄滅。
他怔怔地問：“清寧，你說什麼？”臉上帶著難以置信地表情。
“我說讓你走啊，你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憑什麼和蘭氏合作，也太自不量力了吧，你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嗎？”黎清寧把目光移向別處，一股腦兒說出了這段話。
周圍的媒體看著這精彩絕倫的劇情，眼裏泛著精光，就像是千年的耗子成精看到奶酪一樣，紛紛更加瘋狂地按下快門，和錄音筆的按鈕。
阮斐韓仿佛受了天大的打擊一般，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個一直都安靜得像一株白色的風信子一樣的女子，此刻卻仿佛露出了掛著鮮血的森森獠牙。
“清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輕輕地開口問道。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希望他能從眼神裏看到自己的無奈，但是嘴裏依舊竭盡全力說著絕情的話。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是你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按我說的做，趕緊走吧，不要讓我把話說破，這樣大家臉麵上都不好看。”
他死死地盯著這個女人化著精致妝容的臉龐，仿佛恨不得將眼神化作X射線把她從裏到外看得透徹。
心裏默默對自己說：“她變了，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清冷的素麵朝天的單純女孩了。她變得，如此陌生。”
但他還是不死心，這就是人的天性，總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真正看到的，聽到的。
他開口說道：“可是，清寧……”
黎清寧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光是這一會兒的對峙，就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她在內心深處感到深深的疲倦，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在這樣明媚的上午顯得格格不入。
她聲音提高了八度打斷了他的可是，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別可是了，哪有那麼多可是，你趕緊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記得，蘭氏，是你這種人永遠都高攀不起的。”
說完，轉身朝站在酒店門口的蘭擎走去，高跟鞋在酒店大門前的黑色大理石上，留下了清脆的回音。
她一路踩著阮斐韓碎了一地的自尊，決絕地離開了他的視線，隻有她自己知道，同時破碎掉的，還有她自己內心的某處。
是啊，從前的黎清寧在這一天，也隨著阮斐韓的自尊去了遙遠的地方，剩下的，隻剩下一個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不惜傷害無辜的人的冰冷的工具。
蘭擎臉上帶著笑意，看著氣場十足朝著自己走來的黎清寧，低頭柔聲對她說道：“親愛的，沒事了的話我們先進去吧。”
她機械地抬起手臂，再起挽起了他的胳膊，目光空洞地隨著他的步伐朝酒店內走去。
他們進了酒店大門之後，蘭擎微微斜著身子湊近他說道：“做得很好，真是看不出，你還有這樣的表演天賦。”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謝謝蘭總誇獎，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
“當然。”
說著，他們繼續一同朝裏走去，在外人看起來與一對恩愛夫妻無異。
阮斐韓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忽然感覺到一陣抽離，仿佛整個靈魂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剩下的，隻剩一副空空如也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