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葉菱的視線從未在榮少頃的臉上移開,仿佛是生怕視線一轉開,他就會這樣消失般。
站於一旁的雲蘿,低頭看向她的側臉,那裏還掛著淚痕,很明顯的哭過:“所以,你原諒他了?”
雖是疑問,卻沒人比她更了解裴葉菱。
從知道陸遠修後悔自己所作所為開始,裴葉菱對他的恨,已然沒有那樣的強烈。
至於這次會同意與夜南沛合作,也隻是想起他曾經當真想要置她於死地過,所以,她想讓他也嚐一嚐被最愛之人所傷的滋味。
可現在,榮少頃受傷是為了救她,無論現在是否造成重傷,可在當時,事發的那一刻,緊急情況下的反應是最真實的。
在危險逼近之時,他腦子裏唯一想的就是她的命,比他重要。
雲蘿想,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前世欠下的債吧。
要不然,一直都對裴葉菱那麼不上心的榮少頃,怎麼就在蘇傾安附身在裴葉菱身上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呢?
有的時候吧,緣分這種東西,太奇妙了。
“如果我說是,你會支持我嗎?”直到這一刻,她才抬眸看向一旁的雲蘿。
看著她帶著深切期盼的目光,雲蘿輕歎一口氣:“他已經不是陸遠修,而且現在,他愛的人是裴葉菱,不是蘇傾安。”
雲蘿隻是想讓她認清事實,即使現在原諒,也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也不會那麼痛。
“即使外表不是,可秉性是,不是嗎?”本來的裴葉菱,他不愛,可現在卻可以為了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是不是就證明,他愛的不是裴葉菱的外表,而是內在?
她再次轉向榮少頃,注視著她,眸光中透著柔和:“雲蘿,你不覺得,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我被封印在那裏那麼長的時間,卻是他把我救出來。我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一個人附身,居然會是他的妻子。”
“你打算以裴葉菱的身份一直待在他身邊?”要不然,以現在的情況,她離不開裴葉菱的身子,而榮少頃也沒辦法再去認識一個陌生的蘇傾安。
“等他醒來,我會告訴他一切,若是他不在意,我願意用裴葉菱的麵貌陪著他。”她已經想過了,不會再去重蹈曾經的覆轍,這一次,她不會在瞞著他。
“若是他在意呢?像以前那樣在意。”
“那就……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吧。”她不強求,大概是承受過之前的那種痛楚,這一次,她覺得不會那麼痛。
雖心裏會難受,卻也能夠很理智的去解決問題。
“既然這樣,他要是依舊愛你,隻要你高興,我都支持你。但是,若是他很在意,很害怕,那我們就離開。”
“好!”她回應的也很是堅決。
“他沒什麼大礙吧?”雲蘿隻是覺得,他受了傷,裴葉菱肯定會用法力救他,既然連醫院都沒送,那肯定是沒什麼大問題。
“到現在都沒醒,你看看。”裴葉菱知道,他們會回來,一定是龍司楚送回來的,那他身上的傷肯定也已經處理好了。
要不然,也不會就這樣放在家裏。
雲蘿不再說些什麼,往前踏進一步,距離床更近一步,抬起手,剛準備運功,本在床上毫無動靜的榮少頃,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視線並沒有看與他更近些的雲蘿,而是望向坐在床邊的裴葉菱。
“你們聊。”雲蘿見他醒來,施法的動作也停滯下來,沒再繼續。放下雙手,她很識趣的轉身離開,順便將門關上。
雲蘿離開之後,整個屋子裏頓時沉靜下來,安靜到連微風吹過,紗幔飄動輕輕飄動的聲音都能清晰聽到。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先開口。
裴葉菱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於是出聲問道:“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他那麼是時候的睜開眼睛,足夠證明他其實早就醒過來。
“你說等我醒來要告訴我一切的時候。”他如實回答。
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似得,她做了做深呼吸:“其實,裴葉菱在那次宣布死亡的那天已經死了,我並不是她。我是一隻千年狐狸,五百多年前,和一名叫陸遠修相戀,兩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他從別處得知我的身份,找來道士,利用我對他的信任,在我的茶水裏放了道士的道符,還親手……”
說到此處,她停頓了一下,眼眶裏泛著淚光:“他親手拿起箭,一點猶豫都沒有,絕情地射向我的肚子,斷了我和他之間最後相連在一起的孩子。我被道士封印了五百多年,那次你被追殺到寺廟,血滴入香爐,解了道士設下的封印。”
“我就是……陸遠修?”榮少頃頓時覺得有些可笑,他費盡心思調查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裴葉菱點頭,繼續去講之後的故事:“你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你妻子裴葉菱也剛好送進手術室,道士預防我逃走,在我身上設下雷劫。而被剛宣布死亡的裴葉菱,身體不受六界管轄範圍,是我最佳去處。”
一切都已經明了,難怪被宣布死亡了的裴葉菱,會突然之間身體痊愈到讓人無法相信。
而且,那個男人傷害了她,她發現他就是那個男人,想要殺他,也是能夠理解。
這就是為什麼他在病房裏看到她眼神裏對他有殺意的願意。
隻不過,有一點,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前後態度不一?”
前麵的她,對他很不上心,甚至有想要讓他碎屍萬段之感。可是後來,他又發現,她在刻意引、誘他。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是在以另一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現在看來,並不是。
“你應該還記得榮家花園蟑螂成群吧。”她想,這樣一個奇觀,應該讓人難以忘懷,見他點頭,她繼續說道,“本來,我打算的是變出一條毒蛇來咬死你的,可是經過五百多年的折磨,我的法力下降,有些東西根本就力不從心。後來,我就想著,或許讓你愛上我,然後再親手殺了你,讓你也嚐一嚐被最愛的人背叛是什麼滋味。”
裴葉菱起身,緩緩往窗台走去:“雲蘿說得對,愛得太深,才會去那麼恨一個人,甚至讓他也去感受自己所受的情傷,覺得那樣才公平。”
“所以今天,你特意引我去九京山,就是為了給我們之間做個了斷?”
“雖然我並不肯定我是否是你最愛的人,可我知道,你對我是有點感覺的。無論感情深淺,你心裏會受傷,那是必然的。可是,當時那是個意外,那人我不認識,而且,我也沒想過,你會……”
榮少頃在她麵向窗外說這些話時,下了床,走到她的邊上,抬手,將她擁入懷中:“既然是我造的孽,那從現在開始,就由我來償還給你,好不好?”
“我是妖精,你不怕嗎?”她並沒掙紮,就這樣乖乖地待在他的懷中,任由他抱著。
“我現在更怕你離開我。”榮少頃想,或許是上輩子欠她的,即使現在聽到這樣荒唐的事情,他的心中,沒有一絲的害怕。
就好像,即使現在她要殺了他,那也是他應得的懲罰。
“我不要跟你好聚好散,我不要跟你各自安好,答應我,不要離開,好不好?”他都來不及等她出聲,再一次想要確定答案。
她剛剛所說的,隻要他不在意,就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他怕她會突然改變想法。
“好!”她伸手環過他的腰際,回抱著他。
榮少頃的臉上綻開笑靨,仿若得到稀世珍寶般,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榮少頃,你抱得再緊點……”裴葉菱的聲音依稀傳來,話到此處停頓了下,“我就要窒息了。”
本來以為她在讓他將她抱得再緊一些的,卻不想,最後來了這麼一句,害得他趕忙放手。
兩人從來都沒有這樣過,彼此的心,如此相近,他似乎並不想就這樣放過她,伸手撫著她的下巴,動作柔和地將她的臉抬起,望著她那嬌豔欲滴的雙唇,最終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吻住。
就在兩人忘情的熱吻之時,屋外傳來夏姨的聲音:“先生,太太,吃晚飯了。”
被吻得有些暈暈乎乎的裴葉菱,神誌突然被這個聲響給驚醒,趕忙推開他,轉身就要往門口走去。
榮少頃趕緊將她的手拉住,在她害怕他想要幹什麼之時,笑著說了兩個字:“一起。”
裴葉菱也回之一笑,順著他,將他的手緊握著。
早已坐在餐桌前的雲蘿,看著兩個人手牽著手走來,臉上也是露出笑容,連連嘖嘖幾聲:“這恩愛秀的,真是讓我這單身狗情何以堪啊。”
“你不是狗。”說完這四個字,裴葉菱預防被夏姨聽見,特意用嘴型說了一句,你是兔子。
雲蘿白了她一眼,不再看她,開始催促起來:“快點,我肚子餓死了,要不是特意讓夏姨上去喊你們,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原來……她是故意讓夏姨上去的。
對於特意打擾到他們好事的雲蘿,榮少頃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
雲蘿瞥眼看向一旁的榮少頃,一副別以為我不知道的表情:“我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