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意抿抿唇，抱起蒙蒙離開。
等她再出來，見所有人都聚在從門口進屋的小徑上。
四周是老爺子悉心栽培的紅花綠葉，頭頂是明媚陽光，當下的氣氛卻無比沉重。
她慢慢走近，童悲壯的哭聲越來越大聲。
“爸，老顧這輩子算是全毀了！”
“我們夫妻每天都有一死百了的衝動，可放不下少昀，放不下您啊！”
“嗚嗚嗚……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隻聽老爺子厲聲道，“看你說的什麼糊塗話！”
“我不許你們有半點這種念頭！”
“又想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沒門！聽見沒有！”
老爺子近乎怒吼，蘇知意卻清楚聽出他掩蓋的悲慟。
蘇知意腳步沉重，還是來到顧西洲身邊，麵無表情地看向那對夫妻。
童婉沒形象地跌坐在地上，一手揪著顧宵的毯子，衣服皺巴巴的，頭發淩亂，眼睛紅腫，模樣我見猶憐。
反觀顧宵，雖徹底沒了精神氣，身子後微佝僂著，兩頰凹陷，臉色慘白，但氣勢還是有的。
尤其是瞟向她的眼睛裏，正泛著陰鷙的光芒，完全不像童婉所說的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蘇知意不為所動，坦然地和他對視。
兩人交戰的時間其實隻有兩秒，他便移開，眸光裏也切換成了黯淡無光的怯懦。
“爸，你別怪童婉，誰都不怪，怪我命不好。”
說著，顧宵微仰頭，看向顧西洲。
“我和西洲都是車禍的受害者，他安然無恙，我卻損失慘重，這讓我不得不認命。”
他話一落地，旁邊圍觀的幾位高層震驚地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用忌憚又異樣的眼光偷瞟顧西洲。
蘇知意掃了眼那幾人，恨不得把他們眼珠子摳下來。
老爺子抓緊輪椅扶手，竟然不忍心直視滿臉厭世無望的兒子。
而顧西洲，隻定定地和他對視，沒有半分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一時間無人說話，氣氛尷尬。
這會兒，那幾個高層紛紛站出來暖心安慰。
“唉呀老顧，千萬別這麼說，天災人禍是擋不住，但你和嫂子可不能喪失信心！”
“對對對，你好好康複，我們全力支持你！”
“別泄氣！我們都在！大家夥還等你回來領著我們走康莊大道！”
那些人七嘴八舌，話語間滿是仗義。
顧宵自嘲地笑了笑，“我這半條命看來是走不了康莊大道了，就躺床上躺到死吧。”
老爺子聽見這話，臉色難看極了。
顧宵想了想，又說，“我隻拜托各位一件事，請大家一定要多多關照我兒子少昀。”
“他剛上任，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哪裏做的不對的，你們做長輩的，一定要指出來幫他改正。”
“哎喲喂，老顧啊，你兒子優秀著呢，你太謙虛了！現在分公司上下都仰仗他！”
童婉一聽，邊抹眼淚，邊握著顧宵的手笑，“你看，你兒子沒讓你失望吧。”
“以前你保護他，現在輪到他保護你了，我們的日子並不是沒有奔頭，對不對？”
顧宵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其事，“對，我們兒子長大了，可以保護我保護我們了。”
“如果哪天我撐不住離開了，也能放心一些。”
童婉立馬捂住他的嘴，歇斯底裏，“你不許說這樣的話！”
“你要走了，我也不活了！”
夫妻倆緊緊擁抱在一起，深情得令人動容。
老人家眼眶濕了，扭頭向一旁掩飾。
蘇知意挽著顧西洲的手臂，看看演技打磨得爐火純青的顧宵夫婦，又看看顧西洲，後者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爸……”向來要強又陰冷的顧宵再開口，竟然帶上了哭腔。
老爺子心一顫，“哎。”
“兒子不孝，不能在床頭伺候您。”
“別這樣說。”老人無力擺擺手。
顧宵哽咽，“我隻有最後一個願望，我希望您能成全。”
老人家於心不忍，“你說。”
“我就少昀一根獨苗，趁我還在，我希望能看到他越來越好。”
“你別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老人有些生氣。
顧宵沉默，模樣悲哀，老人就心軟了，追問，“你想說什麼？”
顧宵如願所償說出準備多時的話。
“以前讓少昀去分公司，是想鍛煉他，但分公司畢竟是分公司，資源和發展空間遠不如總部，我希望他能調回去。”
“在西洲的培養下，他一定能飛快進步，能讓我臨死之前看到他有所作為，我就死而瞑目了。”
老爺沉吟不語，顧宵並不著急，又慈愛地看向顧西洲。
“西洲，冥冥之中老天好像就是要那二叔兩條腿才能平安，二叔一點都不後悔，以後你肯定能對少昀的傾囊相助，對不對？”
用他換顧西洲平安？
明麵上毫無抱怨，可言語間皆是無聲的指責，沒人會會聽不出來。
真是鬼說鬼話。
蘇知意窩火，腳尖動了動，想站出去揭穿他，被顧西洲壓住。
隻聽他沉沉開口，“我和少昀是親兄弟，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是。”
“不僅是二叔二嬸，家裏所有人都希望少昀越來越好。”
顧宵眼眸一閃，讚賞地點點頭，“有你這句話二叔就放心了。”
歎了一聲，又語重心長說道，“都說豪門裏最多的就是為了產權你爭我鬥，二叔以前沒想過，現在這樣，更是無欲無求。”
“對少昀更是沒有要求，隻希望他能獨當一麵，離開父母後能像個大人一樣成熟穩重，絕對沒有要他和你爭什麼的意思。”
“如果你不放心他回總部，二叔也同意讓他在分公司踏踏實實幹，隻要能為顧家出力就好。”
顧宵從前都以深沉寡言的形象示人，如今變得不幸，反倒侃侃而談，真情流露，還特別深明大義。
他這轉變，讓老爺子欣慰又愧疚。
話都說到這份上，如果再拒絕，以後都沒臉麵對他們。
老爺子不再猶豫，說出決定，“分公司不待了，明天就讓少昀回總部。勝任副總裁一職，協助西洲。”
童婉強忍著欣喜若狂，“謝謝爸，少昀一定不會辜負您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