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顧宵的咳嗽聲,童婉立即起身,進病房前,看看他,用溫柔無奈語氣一舉擊中顧少昀的軟肋。
“到現在能看清你那個好哥哥了嗎?”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是不是該為爸爸媽媽做點什麼了。”
說完,她推門而入,留顧少昀在原地垂死掙紮。
良久,顧少昀進去,顧宵已經重新陷入沉睡。
他站在母親身後看著,竟不敢靠近,更不敢看他的腿。
是他,把分公司的事告訴了大哥,直接親手把父親推到了尖刀下。
這讓他憤怒,又深深的愧疚。
另一邊,顧西洲一家三口終於回到大宅。
老爺子不喜歡醫院,當天白天也執意回來了。
顧西洲一放下行李,馬不停蹄去看望老人。
臥室開著一盞昏黃小燈,空氣彌漫著檀香。
顧西洲輕手輕腳坐在床邊,床上的人變醒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好一會兒。
等老人家雙眸漸漸清明,顧西洲才緩緩開口,“我回來了。”
老爺子點點頭,掙紮要起來,他起身幫忙。
打開全部的燈,老人家完全看清他,有氣無力地說,“怎麼好像瘦了?”
顧西洲輕笑一下,“最近減肥。”
“……”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會不會好好說話?”
顧西洲氣定神閑地靠著椅背,“我兒子說話比我好聽,叫他進來說給你聽?”
果然,老人家眼睛變亮,嘴上卻拒絕,“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小家夥肯定累了。”
顧西洲幫他掖被子,“聽管家說,你沒乖乖打針吃藥?”
“不想吃!”老爺子白胡子一吹,小孩一般。
想到什麼,老人又問,“對了,知不知道你二叔病有沒有好點了?”
顧西洲心口一提,佯裝不知情,“二球怎麼了?”
“前幾天童婉說他感冒加低血壓犯了,暈倒了。”
說到底,老人家還是很在意唯一的兒子的。
顧西洲心裏明白,愈發堵得慌。
顧西洲一家在大宅住下,悉心照料老人家。
家裏變得熱鬧,老人家的精神狀態也慢慢變好。
第二天的下午,大宅裏來了個客人。
“顧總,顧太太,這是顧老先生定下的財產分配初稿,您們看看,如果沒有問題,請您簽字辦理公證。”
“遺囑”二字蹦出腦海,蘇知意心咯噔一下,心情頓時變得沉重。
顧西洲眉心也蹙起,接過文件袋。
夫妻倆大致翻了翻,對這個分配比例,皆沒有表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們對此確實心無波瀾,但同時也恍悟,為什麼顧宵還在那時突然衝出來鋌而走險。
大概他那時候就知道了這份及其不公平的遺囑的存在。
顧西洲詢問老爺子立下這遺囑的細節,蘇知意始終靜坐在一旁,低眸盯著茶杯,心裏的疑慮越來越大。
顧宵終歸是親兒子,是遺產第一順位,可爺爺為什麼會如此明顯地偏向顧西洲?
因為愛,因為賞識?
蘇知意總覺得這背後沒有這麼簡單。
送走律師,蘇知意沒猶豫,直接問顧西洲。
“為什麼這比例會這麼懸殊?爺爺和二叔,還有你之間,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
顧西洲拿起兒子放在茶幾上的小餅幹,喂到她嘴邊,“我有點餓了,你餓不餓?”
“……”看出他不想回答這問題,蘇知意撇開頭,拒絕他的投喂。
顧西洲盯著她,麵露躑躅。
靜了幾秒,她突然站起來,他立馬拉住。
“去哪?”
蘇知意俯視他,沒好氣道,“你不是餓了?去做飯。”
看她幽怨的小媳婦眼神,他心裏的鬱氣倒散了幾分。
他微仰頭,認真解釋,“的確有些事情橫亙在我和二叔之間,但我還沒有查清楚。”
他第一次談到這件事,眼裏倦意盡顯,甚至有濃得化不開的哀愁。
她愣了一下,腳尖挪了挪,靠近他,把他的腦袋扣在自己小腹處,輕撫著他的臉。
她輕聲細語道,“那等你查清楚了,要告訴我,別一個人扛著。”
顧西洲第一次被人這樣憐惜,竟有被治愈的奇效。
“好。”
目送她進廚房,顧西洲去看老人。
進了屋,發現老人家已經醒了,正舉著相框凝視。
“爺爺。”
老爺子放下相框,沉聲問,“見過律師了?”
“嗯。”顧西洲正襟危坐,掃了眼照片。
照片邊角已經泛黃,裏有三人,他,爺爺,和已故的奶奶,是在他小學畢業時拍的。
老爺子誠懇道,“想你奶奶了。”
顧西洲眉眼閃動了一下,收回視線。
爺孫倆沉默,氣氛別樣的凝重。
好半晌,顧西洲凝眉開口,“好端端的,立什麼遺囑?”
老爺子倒是坦然,“這幾晚總是能夢見你奶奶,借她的命……”
老人家頓一下,胸悶氣短起來,“借你爸的命,活得夠久的了,累了,想去找他們了。”
顧西洲收緊拳頭,“胡說八道!”
老爺子瞪他一眼,“不能好好說話就出去!”
顧西洲深呼吸幾下,壓住脾氣,又說,“我不需要你給我這麼多。”
老爺子想也不想,“那是你該得的。”
“該得的?為什麼?”
這回,老爺子卻沉默了。
顧西洲盯著他,始終等不到答案。
他的確懷疑父親的死因另有蹊蹺,這麼多年也從未放棄過找證據。
可因為有老爺子壓著,他毫無收獲。
這是他該得的?倒不如說是對他的補償。
其實顧西洲都懂,可他就是執著於答案,執著於真相。
氣氛凝滯,看著顧西洲臉上的掙紮與冷意,老爺子心裏很不好受。
老人扯開話題,“你二叔的病還是沒好?”
門外突然有身影晃動,屋裏的兩人毫無察覺。
顧西洲垂眸,扯謊道,“還沒有徹底痊愈,他也想過來,就是怕傳染您。”
老人長歎氣,意味深長道,“你二叔那邊,多過去看看,多安撫他。”
“我心意已定,不管他們有多大的意見和不平衡,我都不改變,不要鬧到我這來。”
門外的人握拳緩緩打在牆上,心比撞破皮的傷口疼百倍千倍。
“和少昀也要好好的,兄弟倆要同心協力,你多照顧他,讓他輕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