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過來，她強烈感受到厚重的寒氣。
她趕緊起身給他披外套，“整天叫我注意別著涼，自己卻沒有一點意識。”
顧西洲坐著，頭後仰看她，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她低下頭，視線和他碰上，看清他眼裏的血絲，心又泛疼。
她雙手搭在他肩上，彎下腰，唇貼在他額頭上，溫柔又虔誠。
兩人纏綿好一會兒，這才並肩坐下。
兩人安靜吃早餐，他先吃完，坐在一旁看著她，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她發尾。
他比任何時候都沉默得可怕。
蘇知意食不下咽，沒幾口就放下碗筷，轉頭看他，問出憋在心裏的話。
“少昀什麼時候來？等他到了，你要過去嗎？你如果過去，我陪你一起。”
顧西洲靜靜看她兩秒，舀起一勺鮮粥送到她嘴邊，“再多吃點。”
蘇知意乖乖含進嘴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舊盯著他，等著答案。
他一直不吭聲，倒專心喂起她來。
等一碗粥全進她肚子，他才略微高興地勾了勾唇。
蘇知意也不催，靜等答案。
“少昀應該快到了。”他聲音低沉，辨不出情緒。
“從這去市區的路有一段發生塌方，我們暫時離開不了，既然沒事做，那就過去看看他。”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陪我。”
“好。”蘇知意終於笑一下，整間屋子都明媚起來。
顧宵病房就在他們樓下。
蘇知意和顧西洲兩人皆穿著病服，手牽手順著樓梯慢慢走。
偶爾經過醫生護士或病人，都忍不住側目打量這對高顏值的夫妻倆。
顧西洲輕車熟路帶她走到一間病房門口。
他一直沒有出麵，顧宵的各種住院醫療手續都是陸行舟在幫忙辦理。
顧宵醒過來發現腿沒了，把病房砸了個亂七八糟，童婉精神狀態很不好，哭暈了很多次。
這些都是他從陸行舟口中聽到的。
彼時他毫無波瀾，但真正來到這裏，顧西洲還是壓不住的失望和憤怒。
他默了默，直接推門而入。
童婉正舉著電話哭哭啼啼，門突然打開，看見兩人，她秒變臉。
但她並沒有立即發作，偏頭背對他們，和電話那端低聲飛快說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又垂眸盤算幾秒，童婉把手機摔在沙發上，蹭的一下坐起來，抓起靠枕朝門口扔去。
“你們還有臉來！”
蘇知意看顧西洲不躲，眼疾手快擋在他身前，靠枕砸到她左肩。
顧西洲臉沉下來，睨向童婉。
童婉躲閃開他的目光，指向蘇知意，怒不可遏，“全都怪你！”
“大過年的不好好待在家裏，非得要來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害得我丈夫腿都沒了！”
“你真是顧家的克星！”
看著童婉張牙舞爪的咆哮，蘇知意掃一眼床上微弱睜著眼的顧宵，看見他眼裏的陰鷙憤恨。
蘇知意冷漠收回眼，毫不客氣地回嗆道，“我回娘家和二叔有半毛錢關係嗎？”
“先不問我們發生意外的時候二叔為什麼這麼湊巧地出現。”
“說我克顧家，怎麼不說你克夫？”
“你！”童婉被她的尖牙利嘴氣得臉都變形。
“顧西洲。”床上的顧宵突然開口，聲音嘶啞，眼睛幽幽盯著天花板。
思緒一直遊離著的顧西洲望過去，隻聽顧宵用盡全力冷笑一聲。
“可惜啊，蘇蒙禹竟然不在車上……”
要是有孩子在，任憑顧西洲再怎麼力挽狂瀾，他們全家鐵定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顧西洲聽出了他的話外音，頓時盛怒，兩三步跨上前，一把掐住顧宵的脖子。
他像頭暴怒的獅子，咬牙切齒，“你再敢再打他們主意試試！”
顧宵窒息，發出嗚嗚聲音，眼睛瞪大，充血而混濁，卻帶著嗜血的笑意，像個瘋子。
童婉被顧西洲突如其來的殺意嚇了一跳，連忙繞過床尾來趕他。
“放手！你趕緊放手！顧西洲你好大的膽子！他可是你二叔！”童婉對他拳腳並用。
蘇知意見狀，立馬大力拽開她，大聲吼回去，“你們還要倚老賣老到什麼時候！兩個瘋子！”
童婉被推倒到床尾，整個人趴在那一秒，立馬彈開，害怕壓到丈夫，可下一秒又反應過來，揪住空空的被子，放聲大哭。
“來人啊！救命啊！”
聽到匆匆腳步聲，童婉撲向顧西洲，跪倒在他腳下。
哭聲震天，“你掐吧！掐死我們算了！我也不想活了！”
“嘭”的一聲，門板重重撞在牆上。
“媽！”顧少昀火急火燎衝進來。
顧西洲眼波動了動，鬆開顧宵。
顧少昀沒錯過顧西洲揪著自己父親衣領的動作，再看看自己母親跪在他麵前，他錯愕地停下腳步。
“怎麼回事？”
童婉站起來，悲痛欲絕地向他伸出手，“我的兒啊！”
在她跌在地上前，顧少昀穩穩抱住她，又心疼又著急，“媽，您沒事吧？”
童婉抱著他哭得慘不忍睹，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爸……你爸他……嗚嗚嗚……”
“腿沒了……全沒了……嗚嗚嗚……”
聞言，顧少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呆地望向病床。
他看見父親眼角流出的眼淚，還有床上，他露在外邊的一條褲腿，空蕩蕩的。
仿佛當頭一棒，顧少昀頭暈眼花。
他一手摟著母親，艱難邁出步子，不安地靠近父親。
顫著手伸向他的褲腿，指尖一碰上立馬彈開。
他紅著眼盯著那幹癟扭曲的褲腿，不知所措。
顧西洲看著不忍，扶住他的肩膀想要給予安慰，卻被他大力甩開。
他粗紅著脖子吼起來，“出去！”
顧西洲被摔得內傷泛疼，卻悶聲不吭。
蘇知意擔心看他一眼，挪步擋在他麵前，想要解釋，“少昀……”
顧少昀厲色怒吼，“我說了出去！”
蘇知意麵色冷下來，“你親眼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的，我希望你能保持清醒理智。”
顧少昀偏頭看她，可她再也不看他，生拉硬拽顧西洲離開。
把顧西洲拉進樓梯口，蘇知意忽然停下來，轉身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