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小半會兒,看他是做了心裏建設了,嘴巴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已經恢複平日的儒雅。
“快過年了,爸爸越發頻發嘮叨起你,看他很想你,所以就帶著他不請自來了,希望你別介意。”
蘇知意聽了,沒有什麼反應。
周崇年便跟著開口,誠懇地示弱著。
“周叔真的老了,越是到了喜慶節日越懷念以前的日子。”
“一想到你也在安城卻不能經常見麵,我就揪心,該好好補償你的卻沒有機會,叔真的愧對你太多了。”
說著,周崇年還抹了把臉。
人到中年,演技打磨得爐火純青。
可惜就是眼底的情緒還不夠濃厚到位。
蘇知意心裏評價著。
周青知發覺自己已經摸不透她的心思,有些按耐不住。
他故作大方,“近十年的情分在,我們也算是一家人。”
“爸爸希望這次過年你可以帶著蒙蒙回娘家,到時候也要帶上顧總,讓我們替你把把關。”
蘇知意笑了,眼睛卻是冷的。
前妻再嫁,前夫上趕著把自己標榜為她的娘家。
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蘇知意自然心如明鏡,他們趨之若鶩的,是她顧太太的頭銜。
她要是嫁給了阿貓阿狗,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的。
他們拐彎抹角,她便裝傻充愣。
“娘家?我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你們是哪門子的娘家人?”
“剛從地下爬出來的,還是二十多年都沒有相認的遠房親戚?”
“……”她伶牙俐齒,態度不屑,周青知臉都黑了。
她抿嘴笑笑,“攤上了你這樣的奇葩前夫,我也可三生有幸。”
毫不掩飾挖苦。
周崇年聽了,也有些忍不住動怒。
“知意啊,這麼說就是你不對了。”
“周叔知道你肯定還對和青知不了了之的姻緣心存埋怨,但你現在不也找到好歸宿嗎?”
“青知是有錯,但當初你和顧總發生那樣的事,他大方放手,也無形中促成了你們的緣分。”
“這麼說,我倒要謝謝你兒子當初婚前就偷吃,還給了你妻子陷害我的機會?”
周崇年臉色變幻多彩,他背在身後的手攥成拳頭。
“退一萬步講,你的確是該謝謝我們,要不是我們資助你上大學,你今天哪有資格坐在這裏,更別說入得了顧西洲的眼了!”
又是這一套萬能說辭。
蘇知意支著下巴淺笑,“所以你們今天過來,是要跟我結算資助費用的?周氏現在已經窮困潦倒到這種地步了?”
“你!”周崇年臉色鐵青。
蘇知意收斂起笑容,“你們資助我的那些年,我並沒有白吃白喝坐享其成。”
“相反的,我跟你們周家的傭人沒什麼兩樣,掏心掏肺伺候你們。”
住在傭人房區域裏,雖是住單間,也是跟著傭人洗衣拖地,買菜做飯。
不管是周青知還是周崇年,又或者是朱紅玉病了,沒日沒夜守在跟前的都是她。
而周崇年和朱紅玉眼高於頂,從始至終對她沒有付出過真情實意。
她這樣的身份對周家人來說是見不得人的,無論是訂婚還是結婚,都悄無聲息的,沒有對外公布,一起吃頓飯便草草結束。
那些年類似這些委屈的細節舉不勝數,但她懶得羅列出來為自己抱不平。
覺得沒有必要。
但他們總是以這個借口窮追不舍,蘇知意終於不耐煩了。
“說好聽點是資助,你們敢不承認實際上不過是花錢多雇了一個傭人?”
周青知清楚不過,聽了隻覺得難堪。
周崇年卻覺得她是白眼狼,“你以為所有有錢人都是慈善家?”
他哼一聲,“要不是我供你上大學,又給你出國留學的機會,給了你資本,就算你懷了蒙蒙,這輩子也踏不進顧家!”
“是我們的資助換來了你後半輩子的吃穿無憂。”
來來去去都是這個說法,她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蘇知意看他一眼,猛地拉出抽屜,從包包裏拿出一張卡,推到他們麵前。
“大學四年,除了學費,其他費用都是我打工自己的。”
“出國,飛機票你出的,第一年學費你墊的。在你還能記得有我這號人存在的時候,統共給我轉了兩筆生活費。”
她記得一清二楚。
她下巴一揚,“連本帶利,我今天全部還給你,一筆勾銷。”
說著,她又看向周青知,“我最後奉勸你一句。”
“作為一個合格的前夫,就應該跟死了一樣,更別動不動就詐屍。”
“也不要打著從我這和顧西洲攀上關係的心思,死路一條。”她直接戳穿他們。
“我和你們現在唯一關係,就是律師和潛在客戶的關係。”
“逆舟事務所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日後碰上什麼官司,我們所裏的優秀律師會義不容辭的。”
最後,蘇知意扯了一個官方笑容。
而周青知,臉色卻像吞一隻死蒼蠅一樣難看。
“我要下班了,慢走不送。”她發出逐客令。
“蘇知意!你有什麼好嘚瑟的!”周崇年猛地捶一下桌板。
咚的一聲巨響,走廊上經過的同事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推門抬頭。
“蘇律師,怎麼了?”
“沒事,這位客人手癢了。”
“……好。”那名同事見氣氛不對勁,獻殷勤地問:“需要幫您叫保安嗎?”
“再說吧,等會兒我自己打。”蘇知意始終淺笑著,又柔又剛。
周崇年牙齒咬得咯咯響,雙眸猩紅地瞪著她。
“周董怕不是感染上紅眼病了吧,該去醫院看看,別沒找到貴人自己就先倒下了。”
對上蘇知意似笑非笑的目光,周青知再也沒有臉麵對她,拽著父親就往外走。
“走什麼走!她個過河拆橋的白眼狼!”
“我不教訓教訓她忍不了這口惡氣!”
周崇年父子在律師所門口拉拉扯扯。
周青知始終緊抿著唇,一聲不吭。
越來越多人探頭看過來,周青知覺得丟臉極了,半推半抱地父親拽進電梯。
等電梯門緩緩合上。
周崇年氣在頭上,一把把周青知推到角落,氣呼呼地扯開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