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而不語，朝她緩緩走來，一步步，直到繡著銀色雲紋的靴子抵住她的腳尖。
除了阿爹和宋荼，鳳樂菱第一次離一個男人這麼近，近到呼吸相聞。
剛剛撲進他懷裏的時候並未注意，現在鼻尖除了他淺淺的呼吸，還有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讓人生不由地出一種時光安詳，歲月靜好的感覺。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結香的味道。
她的神思隨著那香氣蕩漾遊離起來，臉頰處一點微涼將她驚醒。
男人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停在她的麵頰，在上麵輕輕一拂，將一層麵皮佛了下來，連著她束起的男人發髻。
輕柔的觸感，讓她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心尖上落了一根羽毛，新奇，微癢，也有些不適。
男人端詳著她麵皮下新的容貌，微愣，萬年波瀾不驚的眸子中閃過一抹似是驚豔的東西。
剛才那張偽裝的麵皮已然十分明媚豔麗，輕易就將山雞族的少主夫婦給迷惑了去。
眼下這張容顏，他自降生十四萬載，是第一次見。
“你怎麼知道我……”
“噓。”男人修長的指尖迅速落在她的唇間，“我欣賞美好事物的時候，不喜被擾。”
鳳樂菱含在口中的後半句話，被這句風輕雲淡卻煞有介事的誇讚給生生推了回去。
許是第一聽這樣的讚美，她果真乖乖閉上嘴巴，男人唇角不由地滑過一絲笑意，將目光停在她的眉眼處。
她的眼睛十分清澈，就像被泉水洗過一樣，而此時眸子裏正含著一絲訝異，一絲迷茫，偏頭瞧著他，樣子可愛生動。
目光下移，她的唇紅如丹寇，又膚白勝雪，清新，豔麗，脫俗，魅惑，似都體現在她這張臉上。
須臾間，她飄揚的發絲乘著風勢，越過她的肩膀，纏上他的。
他低頭瞧了一眼，將目光收回，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淡淡道：“你可以說話了。”
鳳樂菱繾了繾眉，心頭有些不快，嘟囔道，“憑什麼你叫我閉嘴我就閉嘴，叫我說話我就說話？”
她的聲音很小，語氣裏帶著些小脾氣。
男人微微一笑，“你也可以不說。”
微微，明明他隻微微抬了抬嘴角，鳳樂菱卻覺得那笑容太明亮，太晃眼，沒出息的，她覺得有些好看。
碰上他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頭，不再管什麼骨氣和脾氣，一股腦兒全都問了出來。
“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做了偽裝，又為什麼要救我？”
問完她就後悔了。
因她娘親生她的時候發揮超常，一不小心將她生成了現在的樣子，導致她還未滿一萬歲的時候就桃花不斷。
要不是有宋荼幫她擋著，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健康無憂地長這麼大。
眼前的男人知道她做了偽裝，難不成他其實早就暗戀上了她，且一直偷偷跟著她？
假若如她所想，他將又是一個甩不掉的大麻煩！
她越想越心虛，不過還好，男人還沒說話，她還有機會扼殺這個麻煩，就算不能直接扼殺也可以讓大麻煩變成小麻煩。
“不管你為何救了我，我都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樣才不辜負你的救命之恩。”
男人瞧了她一眼，“什麼秘密？”
“其實，我隻是長得比常人好看一些，除此之外別無優點。真的，我性情不好，脾氣差，心眼小，還特別不善良。”
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說辭，她稍微思考了一下，突然恍然，“哦，宋荼還說我這樣對付大鵬一族卑鄙無恥來著。”
她這是在擔心？
活了十四多萬年，似乎還第一次有女人擔心這個問題，有趣。
男人饒有興趣地問，“所以？”
“所以……”鳳樂菱打住，人家才剛救了她，她總不能無情到直接說“所以你千萬別喜歡我”吧。
她“所以”不出來，男人淡淡開口，“其實，隻要你長得好看這一點就夠了。”
“這，這樣都可以麼？”鳳樂菱有些結巴。
男人正經道，“當然。”
而他為何要救她？
事實上源於前幾日他正在碧晨宮同自己下棋，黑子落下，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戾氣。
那個時候他便知道饕餮要衝破封印了。
遂下完棋便跑來這邊等著。
本以為這幾日會是他漫漫仙途中最百無聊賴的幾日，卻不想正巧遇上鳳樂菱自導自演的這出戲。
索性他就尋了一個最佳的位置，變了一盤剛從九靈山采摘來的水果，外加一本佛經，蓋在頭上遮陽光。
春風微暖，溫度適宜。
關鍵戲的內容有意思極了。
一個女人用美男計，想勾引大鵬精一族的少主夫人，破壞她與少主的感情，卻不想兩個人竟同時喜歡上了“他”。
後來麵對兩人阻撓“他”受火刑，又當場移情別戀，愛上了山雞族長老。
想象力之豐富，劇情之不俗套，情節之跌宕起伏，都叫他眼前一亮。
他細細觀察過她的容貌，姿色的確上乘，卻隻是一層麵皮。
不由地……他就想知道，那麵皮下究竟是怎樣一張臉？
他想，定是不如那張麵皮好看，所以才需要偽裝。
本著這顆幾萬年才生出一次的好奇心和求證心，他救了她。
而她好像誤會成他是因為喜歡她。
這似乎比那出戲還要有意思些。
鳳樂菱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鬼使神差，脫口問了出來，“你，在想什麼？”
男人瞧著她，“自然是在想要你怎麼報答我。”他頓了頓，“我聽說凡間若一男子救了一個女子，那位女子通常要……”
他的尾音狀似無意地拉長。
鳳樂菱右眼跳了跳，馬上雙手抱拳，“仙人的救命之恩來日定當湧泉相報，但是現在我必須得去救我朋友！”
“你確定？”
她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
男人看著她倉皇而逃的背影隱隱發笑，他剛才隻是想說“你確定要一個人去救人？”
據他所知，這四海八荒，三道六界能和饕餮相杭衡的寥寥無幾。
能打敗饕餮的更是屈指可數。
能打敗它且成功將它封印的，估計也隻有西天的如來佛祖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