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人間突然生出了大片大片的曇花,素白的顏色,花心是明亮的金黃。
濃鬱的花香飄散在人間各處。
那一天,山間彌漫著濃厚的霧氣,伸手不見五指的白。
玄修站在門前,看著平地上長出的曇花,手指顫抖,心裏裂了條縫,有什麼要出來一樣。
一計狠拳朝著玄修就這麼飛了過來,狠狠地擊在他的臉上,隻是一瞬間的是,嘴角溢出血來,滴濺在曇花瓣上,“嗯……”玄修悶哼一聲,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你玄修有什麼能耐,讓他為了那些人,放棄自己的生命!”長雲手扯著玄修的衣領,一雙眼睛滿是憤怒的血紅。
砰的一聲又是一拳擊在玄修的胸口,那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摔在牆上。
玄修半閉著眼睛,將翻湧的血氣壓下去,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艱難地撐起身體,“這是他的選擇,與我何關?況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不枉在人世走了這麼一遭。”
“你!”長雲看著他淡然的模樣,心中怒火中燒,抬手又要朝玄修打去,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拳頭。
“你我一脈兩體,打在我身上,也一樣會傷害你,何必呢?”玄修看著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一絲傷心痛惜的表情,他慢慢轉身,進了房間,闔上了門,將一切都隔斷在那扇破舊的木門上。
“哈……哈哈……哈哈哈……”長雲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臉頰,“伊曇,你都看到了吧,這個人,他根本就沒有心,你做得一切都不值得!哈哈哈……”
玄修聽著遠去的大笑聲滿是蒼涼。
自己的心也一點點涼透,他步履蹣跚地挪到一邊的桌邊坐下,手指顫抖著倒出一杯涼茶,送到口中卻是苦澀不堪,苦到心裏去了,眼睛裏還是幹澀無比,心頭卻像流出血來,疼得發慌。
一口汙血從口中吐出,濃稠,腥澀。
其實明白的,不是不理解,不是看不透。就在他來找自己說要下山的那一刻,就明白的,可為什麼還是沒有阻攔呢?因為那個女子麼?潛意識裏希望,他真的會隨那女子回去,做一世平凡夫妻。
可又明明知道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到底自己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若是對了,為什麼心會這麼痛?
玄修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寺中,將自己關在後山沒再出來。小院兒裏長滿了曇花,白得像雪,還像他離開時那蒼白的臉色。
那時候,他就站在院子裏打理那些花草,小心地侍弄著,淺金色的發披在肩頭,遮住他的表情,隻是嘴角微微的弧度依舊印在心底,那雙金色的眼睛像是清澈的寶石,沒有一絲雜質地閃亮著。其實在那一刻就已經……已經遺落了什麼吧。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後山的山道上,當時自己也是嗅到空氣中熟悉的香氣,才走出禪門,在夜色中漫步。冷寂的夜色中,他蜷縮著身子,一點點化為原形,身上是瑩白的光,純淨,那是給他的第一印象。
化為原形的他看起來虛弱無比,玄修也隻是猶豫了一下,便走了過去,將他小心地收在寬大的袖口,帶回了院中,果然不到半宿,他已慢慢恢複,探了脈才發現,那曇花全身被寒毒侵染,若是不能好生調理,這命數如何還是難測的。
當晚召了空善過來,將他帶了回去,可心裏又覺得自己跟他不會就這般隻是路人,好像一切都是宿命。
宿命如此,還有什麼可求的呢?玄修慢慢轉過身,離了窗子,握著手裏的散落的佛珠,啪地一聲脆響,手裏的佛珠從指縫露出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遠。
長歎一口氣,彎腰正要將它撿起,一枚香囊卻從懷裏墜落在地上,落在自己的眼前。心口一滯,是那個女子給空緣的,當初被自己收了起來。濃鬱的曼珠沙華的香氣透過薄薄的布料飄在鼻尖,竟帶了暖暖的熟悉的氣息。
依稀有誰的記憶透過指尖流轉到自己眼前,眼前一黑,神識被帶入黑暗。
那場花香持續半月久久不去,原本光灰黃的山上開滿了曇花。
無止境的沉睡,徘徊在一望無際的花田裏,濃鬱的花香將他緊緊包圍,似要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