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暗下來,司星之神將星辰幕布垂掛在天上,萬家燈火,倦鳥歸巢。
山巔之上,一抹白衣臨風而立,望著遠處飄過的青色燈火矚目發呆。
“沙沙……沙”裙角摩擦地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伊曇沒有回身,隻是呆望著山下的一切,那邊那個被樹木遮擋的小房子,就是他住的地方……現在,他在做什麼呢?在查看醫書嗎?還是……修佛念經,有沒有想起自己來……有沒有……
“在想什麼?”女子站在空緣身邊,望著山下的人,依稀能聽見撕裂心肺的咳嗽聲,鼻尖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兒飄來。
“沒有,”伊曇歎了一口氣,轉身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下,淺金色的發垂在眼前,金色的眸子透著迷茫。他閉上眼睛躺在青石上,聲音低啞,“我原以為,分別是世間最痛苦的事,就像當初,我以為自己會在寒潭裏灰飛煙滅。若不是穀主救我,我也許就撐不下去了。那時候,我心裏想得念得,都是他……不知道,若是我死了,他會不會記得這世間有過一個我。”說到這裏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淒淒。
“一碗孟婆湯就就能讓人忘記前塵一切,誰又會記得誰呢?”女子大紅色的裙擺在風中翻飛,像是絢爛到極致的花朵,一頭的白發隨風而起,肆意飛揚。她身形單薄,像是隨時都能乘風而去。
“破曉之時,以幽曇之血灑向凡塵俗世,當保人間百年安穩無虞,不受疫症之苦。”女子的聲音像是來自天際,悠遠空蕩。
她慢慢回過頭,看著躺在青石上的人,“你常說我無法放下執念,苦苦徘徊人世。卻不知道,我若放下執念,這世間將再也無我。執念是你存在於這世間唯一念想,若是沒了它,你也將不再是你。”
“你知道,為什麼黃泉路上會有那麼多的曼珠沙華嗎?”她抬手,指尖出現一朵小小的曼珠沙華,紅似血。“它們是那些不願忘記自己過往的幽魂化成的花朵,每日以血淚洗麵,日複一日,血越積越多,將它們整個埋葬。承載著過去的記憶,徘徊於忘川之上,可可笑的是,到了最後,它們也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等得是誰,為什麼要等……”
那朵曼珠沙華像是突然有了意識,徑直朝著伊曇飄過去,悄無聲息地隱在他眉心。
濃重的霧氣升騰而起,站在崖邊的紅衣人影也消逝不見,就像從未出現過。
耳邊突然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帶著焦急和慌張。
伊曇慢慢坐起身子,回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人,一身的青藍色僧袍,麵容清秀,細望過去,眉宇之間竟與玄修有著幾點相似。他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整個人看起來也氣喘籲籲。
伊曇嘴角微微勾起,從青石上站起來,“長雲師兄。”
“我現在該叫你什麼?”長雲看著他,雙眉微聳,眼中閃著莫名的光,僧袍被露水打濕,芒鞋上也是泥濘。
伊曇看著他,還是那是那副淡然的模樣,許久轉身深吸了一口氣,望著茫茫夜色,“這世間已無空緣,有的隻是一個塵緣未斷的病者,伊曇。師兄可以叫我伊曇。”
聽罷,長雲快走兩步,伸手扯住伊曇的胳膊,緊緊握著,聲音裏滿是急切,“空緣也好,伊曇也罷,既然你不願再逗留佛門,今日我便與你一起離開,看盡這天下繁華。”
低頭看著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很有力,很溫暖,伊曇輕笑,轉動胳膊,錯開了他的禁錮,“天下?”沒有他,這天下已經沒了顏色,“伊曇無心天下。”
“那你想去哪裏?我陪你……”長雲直盯著伊曇的眼睛,雙手有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伊曇輕輕搖頭,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為什麼非要是他!為什麼!他根本就沒有心,你為他做再多也是無濟於事!”長雲聲音有些淒厲,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癲狂,他手指著山下的房屋,眼中布了血絲。
“我做的不是為了他,”伊曇轉身看著山下,哪裏的小屋依舊亮著燭火,“而是一個故人,當初他為耗損修為助我修為人形,此番不過是來報恩罷了。”
“用你的命?”長雲看著他,聲音顫抖。
“這就是命啊,天命難違,終究是要償還的。”伊曇話裏隱者笑意,淡薄地好似話不關己。
“長雲師兄如此灑脫,是要做大事的。”伊曇回過身,看著長雲微笑著。
“我?”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自嘲一笑,“修行講究萬事皆空,可我……這輩子怕是都做不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伊曇的肩膀,“我送你,”看到伊曇微微蹙眉的模樣,又輕輕一笑,“放心吧,我不會阻攔你,就讓我最後送你一程,也不枉我們這麼久的同門情誼。”
“嗯,謝謝師兄。”
伊曇望著天盡頭淺淺的藍色,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一切都將結束了……
關於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