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供案上擺著新鮮的水果,上好的香飄起嫋嫋細煙,淨瓶內供奉著鮮花,兩支鮮紅的長燭跳動著黃色的火苗。
夜色從大殿門口悄無聲息地漫進來,投下一個細長的影子。
窗外是一輪圓月,清輝遍灑,樹影婆娑。
“修蹠……”轉過身跪坐在蒲團上,望著外麵灑進的清輝,聲音低低的,像是喃喃。
一陣腳步聲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濃鬱的飯香,“嗯……餓肚子的滋味不錯吧!哈哈……”空遠邁過門檻走了進來,臉上掛著一抹高傲的笑意,將手裏的包子湊到空緣臉前,“想不想吃?”搖了搖手裏的包子,像是逗狗一般。
“……”空緣沒有抬頭,雙手合十,雙眼閉合著,口中念佛。
看到空緣完全不屑的模樣,空遠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啪地一聲將包子丟在地上,伸手卡住空緣的下巴,眼中滿是冷厲的光,“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個妖物罷了,竟然敢在我麵前擺譜!”
空緣慢慢睜開眼睛,白色的睫毛掀起,露出那雙金色的眸子,薄薄的嘴唇微啟,聲音平靜沒有一絲的惱意,“空遠師兄何必跟我這樣一個妖物多費唇舌?免得汙了師兄的佛心。”
“你!”他瞪著銅鈴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更加猙獰,這樣的回答讓他不滿意,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的!
他應該立即懇求自己放過他的,可現在……自己就像是演獨角戲的小醜!
“啪”地一聲將空緣甩在地上,指著掉在供案下的包子,“把它給我撿起來吃了!”
空緣仰著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空遠,看到他眼底的戲弄和惡劣,低頭看著滾在地上沾了灰塵的包子,伸手去拿掉在地上的包子,為了他,他什麼都能忍!
“噗……”輕輕一聲,空遠抬腳踩在包子上,又極為惡劣地用腳尖碾了碾,冷笑著看著有些呆愣的空緣,蹲下身,看著空緣顯得有些空洞的眼睛,“我忘記了,師叔沒說讓你吃東西。”隨即站起身,走了出去,老遠還是能聽到他狂傲的笑聲。
空緣依舊呆愣著,看著被空遠踩扁的包子,從懷裏摸出一方素色帕子,將那已經是麵皮的包子包了起來,猶豫看著手裏的包子,咬著嘴唇看了上麵的佛祖一眼,將它放到了供案上。
“空緣你可知錯了?”無癡看著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的空緣,雙眉緊擰,三天不吃不喝竟然還能保持這樣的精神,妖物!這樣兩個字啪地一聲在腦中炸開。
空緣雙手伏地,頭貼在蒲團上,聲音低啞,“弟子知錯。”全身酸軟,三日滴水未沾,身上隻覺得灼燒一般的疼痛。
“既然這樣,你便回去吧,若有下次,定不輕饒!”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空緣,轉身離開,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從他來到寺裏,他就覺得此人甚是不詳,即便他表現得沒有一絲的叛逆,可這種下意識的感覺確實從未有過的真實!
“空緣,快去打水!”
“空緣,快去吧佛前供案打掃一遍!”
“空緣,將山門前的那條路掃幹淨了!”
已過半月,每天超負荷的工作,讓他難以承受,身體極度疲憊,心裏更是焦灼,在寺裏這麼些天也不曾見過那個人,他是否還是當初模樣,是不是還是……
嗬……還奢求什麼呢,他定是早已忘記了,當年天帝是抹去他記憶的。
一個人走在夜色裏,看著寂靜的山林,院外的竹樹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過往記憶。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敢忘記,或者說……是不舍的吧,人生如此蒼白,唯一留下的隻有那麼一點的色彩,即便是失了所有也是放不下的。
站在大雄寶殿前,看著大殿內燃著的燭火,佛像的影子投射在窗欞上,空緣深吸了一口氣,站定,雙手合十低頭行了一禮。
佛祖慈悲,度天下苦難之人,可天下人太多,佛祖如何顧得過來,所以,世間一切,事在人為!
挪動步子,走在黑漆的石階上,看著越來越茂盛的林木,山道濕漉漉的是夜色下凝聚的露水,垂落在地上的枝條掛住袍角,寒露沾衣,身上頓覺一陣涼意,心口一顫,許是在雷澤冰潭待得有些久了,身體竟是熬不住了。
手撫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手扶著粗糙的樹皮,拭去額頭上的汗珠。腳步有些虛軟,還記得空善說過的,穿過這條小路就是後山禁地,無論如何,都要……都要……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不由自己控製得往下滑去,一滴淚劃過臉頰,打在綠葉上。
黑暗中的後山陰暗,樹影晃動,像是一個個鬼影。
一朵素白的曇花,在黑暗中閃著幽光,純淨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