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蘆影穿了一襲綠色紗裙,一頭烏發被綰成回心髻,銀色的發簪在夜色下著實惹人矚目。她手中托著平日裏穿的紅色衣裙,一步步略帶蹣跚地朝山上走。若不是擔心她會出事,也不會看到她的秘密。
越來越多的螢火圍繞在她身邊,像是要將她托起,身上衣帶飛揚充滿靈氣。她站在那棵神樹下,遙望著樹梢,那滿樹的紅綾像是聽到召喚一般齊齊舞動,她手心托著一條紅綾高高舉過頭頂,距離遙遙,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漫天的螢火齊聚在她手邊,一閃一閃地托著紅綾係在了最高處,而那裏還係著一條紅綢,不知是屬於誰的,隻是在下一瞬間就明白,那應該是屬於顏辛朗的,也隻有他才會讓她深夜到此將彼此象征生命的紅綾係在一起。
“將軍……”她跪在地上,緊緊地將那紅色的衣裙摟在懷裏,身體微微抖動,似乎在哭,遠遠地隻能聽見細微的聲響,“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你孤高寂寥的眼神讓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宿命,卻還是逃不掉紅塵情愛。你說,你要帶我走,可天下之大,卻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更何況我這草芥一般的生命不過一秋。”
她在樹前站了許久,模糊中能看到她的手在滴血,啪嗒啪嗒滴落在那秋草之上,打彎了一片草葉。她伸手撚起一片樹葉放唇邊,悠揚的樂調流轉而出,縈繞在山間穀中,滿是憂鬱哀愁還有濃濃的愛戀與無奈。
周澤甩手將蘆影交給他的字條丟給顏辛朗,“蘆影給你的。”
顏辛朗伸手字條接在手中,抬頭擰著眉看了周澤一眼,他的手在顫抖,如今看到她的消息,他會不自禁害怕,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坐上了宮蠻的迎親喜轎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將它打開,熟悉的字體讓他整個心都在顫抖,“蘆笛遠,喜袍殘,螢火滅,芳華缺,頭未白,先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長訣長別。”那上麵點點淚痕依稀可辨,心口是撕裂般的疼痛,雙手不自禁緊握成拳,心中百感交集。
“你真的要犧牲她?”周澤擰著眉望著迎親隊伍的方向,應該還趕得上。“你難道不明白,即便是南宮子蘇承諾五十年不進犯,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也支撐不了多久。你要用蘆影的幸福來為這個腐朽的王朝陪葬嗎?”
顏辛朗沒有動作,扭頭看了一眼掛在樹梢的紅綾,其實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看到樹梢的兩根緊緊纏繞的紅綾,顏辛朗猛地一愣,握在手裏的字條被汗水打濕,他呼吸急促,眼睛瞪得滾圓,那紅綾是……
他提氣伸手將插在神樹上的長劍拔出,腳尖一點朝著山下掠去,“周澤,集合所有士兵,追回夫人。”
周澤嘴角微微抿起,朝著顏辛朗的方向拱手抱拳。
影兒,等著我!等我!
眼前是大紅一片,這樣的陣仗卻是讓人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可……若是心不在此,一切不過是一場戲。蘆影靠著軟枕,身體沉重,疲憊不堪。這幾日她的身體狀況已經接近崩潰邊緣,許是因為使用了禁術,而且自己又多次受傷,這身體才會迅速老化。她常常是坐著坐著就迷迷糊糊睡去,走不了多遠就會覺得疲憊不堪。
她從衣袖中取出一把輕便的匕首,黑鐵打造的利刃閃著嗜血的光。它此刻是不是就像咬進自己的身體,嚐一嚐她的血?她原想就這麼應了南宮子蘇,即便隻有半月,可就在昨晚,她後悔了,她不想嫁給南宮子蘇。她會選擇在這大喜之日,了結自己的生命,化為遊靈,寄居在那神樹上,就這麼守著他,守著他的邊疆。
對不起……
冰冷的匕首刺進胸口,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身上好冷,眼前一片灰白。她伸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滿是傷痕的手上瞬間被染了血,蘆影有些木愣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嘟著嘴巴,滿是疑惑地歪著腦袋,一雙泛著灰白的瞳眸閃著懵懂,“黑色的?是不是我違背天道太多,就連血也變成黑的了?”
她歪靠在軟枕上,頭上的飾品滴靈靈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死神的招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