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瀟瀟,話離別

蘆影睜開眼睛,眼眶中噙著的淚水滑落。

顏辛朗站在主帳外,看著天邊初升的太陽,雙眉緊皺,身為守邊將軍,他的身份不容許他有太多的時間糾結在兒女私情上,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平靜下來,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

戰場上,機會轉瞬即逝,可能隻是一個猶豫就會造成全軍覆沒。

戰未平,卻迎來了短暫的休整。許是因為自身體質的原因,不過半月,蘆影身體便已恢複到正常水平,宮蠻國不知何種原因也恢複平靜,不再打南疆的主意,整個軍營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整。

這應該是她來到軍營之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短暫讓人舍不得放手。

兩個人似乎想要將這一生都濃縮在這段時間,每日相隨相伴,相擁相攬。兩人皆是一聲紅裝,站在主觀台上看將士們練兵,喝聲陣陣震天響,宣示著天朝國威,隻是,這國威又將維持多久,誰都知道,這天朝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是一個空架子,一旦宮蠻國攻破了這南疆要塞,整個天朝都將被踩在宮蠻人的腳下。

顏辛朗背著長劍,一身紅衣,身披銀色盔甲跨坐在踏雪身上,嘴角掛著暖如春陽的笑容,伸手將站在一邊的蘆影拉上馬,緊緊將她擁在懷裏。蘆影靠著他溫暖的胸膛,感知著他胸口有力的跳動,握緊了他抓著韁繩的手,還有半月,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力的下降,身體的衰敗。望著漫無邊際的秋草慢慢變黃,身體不禁顫抖,自己真是貪心,在他的溫柔中竟然舍不得離去。

握著他的手突然鬆開,她終究是不能陪他一世。

就在蘆影縮回手的瞬間,顏辛朗挑眉伸手抓住了她閃躲的小手,揉搓著她冰涼的手背,聲音溫柔的要滴出水來,“冷嗎?”

蘆影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順從地倚在他懷裏,聲音有些低啞暗澀,“不冷,隻是這些草竟然已經開始變黃了。”

聽了她的話,顏辛朗抬頭看了一眼蒼茫的草地,果不其然,遠看過去,那草色果然是變了,想不到已經到了秋天了,他低頭貼近蘆影兒的耳朵,不急不緩的鼻息撲在她的耳廓微微的癢意,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顏辛朗低低一笑,聲音帶著魅惑的磁性,“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那時候還是春天,你一身綠紗站在河邊,就像是天地創造的天真精靈,讓我這個見慣了殺戮的人,找到了救贖的方向。”

“我是將軍的救贖嗎?”蘆影微愣地仰著頭,眼眸清澈若水,眉宇間盡是純真無害,那一副模樣真真是充滿了誘惑。她從未有過自己是他救贖的想法,倒是自己,自從他進駐自己的眼眸,她的世界變得斑斕多彩。

顏辛朗望著她,那純淨的臉,沒有任何城府的眼眸讓他的心為之顫動,忍不住低下頭,吻住她微張的紅唇,輾轉碾磨,掠奪她口中的津液。

蘆影虛軟地跌在他懷裏,無處可依,隻能抓緊了他的衣袖,呼吸著他的呼吸,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澀。

一滴淚湧出緊閉的眼眸,抓著顏辛朗的手也緊了緊,化被動為主動,伸手摟住顏辛朗的脖子,深深吻住他,現在她隻想放縱自己,將他深深刻在自己的靈魂深處,哪怕過了百個冬季也不會忘記,哪怕化為遊魂,轉世投胎也不會忘記。

感知到蘆影的反常,顏辛朗身體微微僵硬,睜眼就看到她不滿淚水的臉頰,一下子慌了神,心頭一陣抽痛,扯住她的胳膊,擰眉看著她,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影兒,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蘆影鼻子紅紅的,抬手擦了擦臉上冰涼的淚痕,仰起頭看著顏辛朗咧嘴一笑,“身上的傷早就好了,隻是”,眼神微暗,她低下頭,長長歎了一口氣,“過兩天我就要回去了。”

“你……”顏辛朗眼神一暗,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珠,薄唇微揚,眼中帶著一絲朦朧的魅意溫柔,“留下來,宮蠻國的內亂已經平息,相信不久,南宮子蘇與皇上的談判也就有了結果,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蘆影扭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低垂著眼眸,盡力掩藏起心中所有情緒,“不用了,戰事無常,誰能知道,它真的就會停下來。在這裏這麼久,實在是給將軍添了不少麻煩。”她仰起臉,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意,伸手握住顏辛朗的手,“我在家裏等你,你記得要早些回去啊。”

麵對蘆影的妥協,顏辛朗倒是有些呆愣,他挑眉看著她滿是不理解,“為什麼現在非要回去?”

蘆影低著頭,雙手掩在長袖下,長長的指甲陷在掌心,難道非要說自己時日無多,不能陪著你了?不,這些話即便是爛在肚子裏也不能說出口,她緊緊咬著嘴唇,兩彎遠山眉黛緊擰成疙瘩。

“我……”顏辛朗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剛想說些什麼,就被蘆影抬手遮住了嘴唇。“將軍,我在這裏隻會讓你分心。其實能陪著你這麼久,我已經很滿足了。這是我這輩子最珍貴,最美好的記憶。”

顏辛朗緊緊地盯著她清秀的小臉兒,微微挑眉,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總覺得這樣的蘆影讓他看不透徹,雖然她依舊是那甜美純淨的笑容。長歎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烏黑的長發,點了點頭,“隨你吧,我讓陸彥護送你回去。”

蘆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他的身體,一滴淚啪地一聲消失在顏辛朗通紅的衣衫之中,她抬手拭去淚水,抬起頭依舊是那一副天真純淨無邪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身下馬兒長長的鬃毛,有些不知所雲地開口,“將軍還記得我們在河邊茅舍時候,我吹給你的那首曲子嗎?”

顏辛朗緊緊擁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目望遠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嘴唇邊不禁泛起一抹笑意,“清幽雅致,不似凡間俗曲。”

“那……將軍能為蘆影吹奏一曲嗎?”蘆影歪頭看著踏雪烏黑的眼睛,看到它眼底深處的眸光,嘴唇微揚,即便它清楚了解又如何,命既是如此,又如何改變。

蘆笛聲聲,跨馬相守。

真想就這麼一輩子陪著你,陪著你看春花爛漫,白雪皚皚。隻是,人不能太貪心,否則隻會一無所有。我不能讓你看著我一天天老去,發染白雪,麵出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