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勾手,上鉤否

“你在做什麼?”顏辛朗掀開幕簾朝裏一看,就見蘆影盤坐在榻上,一雙纖細瑩白的手掐指放在胸前,雙眼緊閉,那遠山眉黛也起了波瀾。

顏辛朗的聲音很高讓蘆影的身體不禁一顫,睜開了眼睛,暗暗深吸了幾口氣,平息下來,看著顏辛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哦,嗬嗬……父親在世的時候,教過我一些練氣的方法,有助於活血化瘀,強身健體,方才停下來才發現自己肌肉僵痛,這才想起來這麼一個緩解方式。”

顏辛朗倒了杯茶遞給她,看著她蒼白的臉頰上那醒目的掐傷,心疼不已,懊惱自己的衝動。抬起手小心地拭去她額頭上的汗珠,感覺到她皮膚上忽高忽低的溫度,雙眉緊皺,“你身上也受了傷?”

“沒有啊。”蘆影歪著頭看著顏辛朗眸中的憂色,心裏卻是暖暖的,她確實是受了傷不過是內傷,方才催動自身靈力,想強行化為原形,有些虛脫了。她伸手拉住顏辛朗的胳膊,直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非要我走?”

顏辛朗狐疑地看著她,方才她還為此事暴跳如雷,現在怎麼這般平靜地與自己討論這件事,直到在她眼中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尋常,才伸手撫了撫她淩亂的發絲,點了點頭。

“那……”蘆影的眸光一暗,垂下頭去,抓著她衣袖的手也鬆了下來,“我能不能在這裏養好了傷再回去?”

她的聲音低低的,那樣嬌弱,讓人不忍心駁回,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若是讓她就這樣回去,自己自然還是會擔心,不若讓她在此修養一陣,等好的差不多了再送她離開。可江先生三日前入山采藥一直未歸,差人去找也沒有消息,他們都說這江先生經常是隨行而走,沒準兒過幾日也就回來了。現在蘆影受了傷,這軍營裏唯一的一個軍醫也不知所蹤,若是耽誤了病情可怎麼是好。

蘆影看著他時而點頭,時而凝眉深思,時而某種閃過狐疑之色,時而歎息。實在想不出為什麼自己的一句話會讓他產生如此多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將軍?你怎麼了?”

“哦。”顏辛朗回過神來,扭頭看著蘆影,“我原本也是想你在此養好了傷再送你離開,可是,江先生他,先下並不在軍營,你這傷若是惡化……我還是讓陳薑連夜送你離開,外出就醫。”

聽他提起江先生,腦中突然閃過一點什麼,卻快得抓不著,到底是什麼呢?蘆影搖搖頭,不讓自己再糾結,“江先生是江大叔嗎?他教過我怎麼把脈診病的。”

“你?”顏辛朗緊緊盯著蘆影的眼睛,眼神極度懷疑,他也記得江先生說過他收了蘆影為徒,也前前後後也不過三天時間,她真的可以治病救人?

顏辛朗眸中毫不掩飾的疑惑讓蘆影有些惱怒,朝他大聲吼道,“我可以治好自己身上的傷,你隻要借我個地方,讓我好好休息就行了!”

蘆影臉上因為羞惱而變得潮紅,香腮兩瓣帶著朦朧的春意,隻是那額頭上冒出的汗珠讓人不可小覷,顏辛朗往前湊了湊,雙眉擰起,緊緊盯著蘆影的眸子,抬手摸了摸她紅彤彤的臉頰,“你到底是哪裏受傷了?”

“我……”蘆影深深瞪了他一眼,嘴巴嘟起來,扭頭不再看他,口中依舊嘟嘟囔囔,“要你管!”身上不過是皮肉傷,最重要的是她靈力消耗過多,而且方才強行運功突然終止,已經造成了反噬,若不是控製得當,現在的她定然是走火入魔了。

“不要逞能。”顏辛朗看著她嘟嘴的模樣,那樣子還像個孩子。伸手扳過她的頭,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眸。蘆影有些呆愣地看著蘆影的眼睛,那眸中的溫柔和擔心讓她忍不住沉溺其中。“若你無法治愈,我現在就讓陳薑送你……”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蘆影朝他冷哼一聲,甩開他的手扭過頭去,不能被他迷惑,自己一定要想辦法留下。

“那好吧,我給你兩天時間。後天此時,你,必須離開。”蘆影擰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擰,是那種非要把人氣死了才罷休的死強。

在營帳中軟禁兩日,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蘆影就從睡夢中驚醒,即便是在夢中她也是愁眉緊鎖,看不盡的哀愁,她坐起身,背靠在榻上的木欄,望著離自己遠遠的燭火依舊跳躍不停。飛蛾不知死活地朝著那燭光撲去,瞬間能聽到嗤嗤啦啦的灼燒聲響,遠遠地能看到那飛蛾白色的翅膀燃起一點黑煙。

唇角勾起,細眉微彎,臉上是安恬靜好的模樣。他還記得,自己怕火。

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裳,掀開被子,躋上鞋子,朝外走去。剛剛掀開幕簾,就看到蹲坐在門口的顏辛朗,他微仰著頭,看著天空中一點一點的星星。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嚴肅,取而代之的是平靜沒有任何情緒煩擾的豁達,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成了空。

聽到身後幕簾的響聲,顏辛朗垂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到站在幕簾下的女子,一身紅妝如火,那是他們新婚的嫁衣,一頭黑發如瀑沒有任何修飾得垂在身上,像是為她披了一件寬厚的黑色大氅。他唇角微揚,眼角微翹,單手撐地從地上站起來,“怎麼起來了?”手撫上她白皙玉潤的臉頰,感覺到上麵的絲絲冰涼,微微擰起眉頭,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係在蘆影身上。

“睡不著。”蘆影盯著他的手,聲音還帶著一絲慵懶的睡意。“怎麼是你在這裏?”

“我讓他們下去休息了,我啊,怕你再偷跑了去。”手指捏捏蘆影的鼻子,一臉寵溺,其實不過是想多陪你一會兒,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

“哼……”聽到對方的話,蘆影顯然很不滿,可細細一想,先下不能有任何的反常舉動,若是讓他了解自己的真正意圖,想逃,怕是沒門!小女子我就大氣一點,不跟你小夥子一般見識,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星星,“你方才在想什麼?”

顏辛朗手指著夜空中的星星,聲音低啞,“它們看起來與我們相距不過百十丈,實際上卻遠地無法觸及。我原以為,我這輩子,是與幸福無緣了,我的世界就該是殺戮,被殺。直到有一天,死在敵人劍下,馬革裹屍。卻沒想到,老天對我是如此眷顧,讓我遇到一個純淨如水的女子,洗滌了我心中所有的血腥。而我這輩子,從小被灌輸的理念,轟然崩塌。如今唯一的念想,不再是戰死沙場,我終究是愧對父親,愧對君王。”

“誰說星星摸不到。”有些不忍顏辛朗話中的悲戚,蘆影勾起嘴角賊兮兮地笑了笑,看了看天色,還有時間。伸手拉住顏辛朗的手腕,“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顏辛朗被她突然的拉拽弄得有些摸不到頭腦,挑眉看著前麵纖瘦的背影。

“嘿嘿……”夜色中傳來鈴鐺般清脆的笑聲,她沒有回頭,隻是一味地拖著他前行,“我帶你去找星星。”

黑暗中那棵古樹周圍飛起點點螢火,或高或低,起舞盤旋。蘆影袖袍的手指掐訣,便縈繞在兩人身邊,親吻著蘆影散落的發,落於她微抬起的指尖,“你看,它們就在我們身邊。”蘆影捧起一隻忽明忽暗的螢火,送到顏辛朗眼前。

顏辛朗看著她手心裏的螢火,看著螢光下她姣好的容顏,心頭軟軟的,伸手將她攬在懷裏,她就在他身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幸福。

蘆影摟著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肩膀,“那,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顏辛朗身體一僵,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雙眉緊緊擰起,“不行,這個沒得商量。”

蘆影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大煞風景。”伸手抱住他,“那我們就這麼站一會兒。陪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