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漸漸模糊的燈影,女子的眼中滴落那麼一滴清淚,劃過臉頰,啪嗒啪嗒落在地麵上。
她就那麼靜靜站了一會兒,終於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極為牽強的笑意,手中執著的折扇在指尖輕饒。甚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枉費自己活了這麼久,怎麼會如此失態,“嗬嗬……這天下名為點點的是那麼多,卻都不是他。”
木槳輕搖,駕一葉扁舟,一身白衣男裝的她坐在船頭,看著這槳聲燈影裏的奢靡世界。
虯冽守著殤靈穀一個月,每天站在高樓上看著穀外的小道,期待那一抹紅豔的身影翩躚而來。
一個月後,女子帶了一個孩子回來,那孩子麵容清秀,著一身藍衫,發髻上掛著兩顆銀色的鈴鐺。他叫點點,依舊喚女子婆婆,雖然,她並不老。
在外一月都發生了些什麼,女子沒有說,隻是回來後的她總是一身紅衣裹身,閉目躺在藤椅上,這麼一躺就是一天。點點就趴在她的腿上啃著一顆穀中新采的靈果。
夜幕低垂,螢火在穀中閃閃爍爍,虯冽看著依然熟睡的孩子,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小心將那孩子抱起來,送回了房間,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條真絲的雲錦被,輕手輕腳走到女子身邊,將被子覆在女子身上,隨後,他後退兩步,定定地看著她的睡顏,眼中滿是眷戀,許久之後才算放下,轉身打算走開,卻被女子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虯冽,你還記得那場戰爭麼?”那本該沉睡的女子突然開口,聲音中有一種魅惑。
虯冽停下腳步,看著她,隻見那女子閉著眼睛,沒有醒來的跡象,方才的話仿佛隻是她夢中的呢喃。可他知道,眼前這紅亦白發的女子沒有睡,這麼些年,她很少安穩地睡一覺,因為每一次入夢,都會深陷夢魘,都會看到前世的記憶,都會看到孩子的無助表情,還有那個男子的決然。
而她說的那場戰爭,埋葬了一段愛情。
女子輕輕掀起眼皮,睜著眼睛看著周圍無憂無慮的流螢,微抬起手,便有螢火落在她的指尖輕輕親吻著,女子輕啟紅唇,看著眼前的螢火有一絲悲傷,“蘆影,你……後悔麼?”那螢火似乎不曾聽懂女子的話,撲棱棱飛離了女子的可觸範圍。
女子看著那一米螢火飛行的軌跡,眼神中是徹骨的冰冷和惋惜,“那日,我見到了他的轉世,歌舞升平,小船畫舫,哼……倒是好享受!”
“愛一世,戀一生,已是足矣。喝過孟婆湯,前塵盡忘,他要如何記得前世腐草為螢的執念。”虯冽背手而立,看著環繞在女子周圍的螢火,喃喃出聲,他看不得她這般頹然的模樣,讓人心疼。似乎這世界已將她遺棄,她隻能獨自忍受身處黑暗中的孤獨與痛苦。
“是嗎?”女子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在自問,“若是足矣,為何……我還是忘不了那些陳情?忘不了他那冰冷漠然的眼神,忘不了點點的慘狀。”她的聲音漸漸沙啞,抬手掩麵,淚水透過指縫滑落。
虯冽的眉頭深擰著,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眼中滿是憐惜。猶豫了好久,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將她攬在懷裏,女子卻突然抬起頭,嘴角微翹,臉頰上帶著那牽強的笑意,翻身從藤椅上站起來,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拍在虯冽的胸膛,“哎……好了,”她伸手指了指天空中閃亮的明星,眼睛明若星子,“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說完快步離開,幾乎是倉皇而逃。
虯冽愣愣地看著女子方才站過的地方,手指拂過她拍過的胸膛,似乎還留有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氣,讓他深陷不能自拔。
殤靈穀陷入夜色的沉寂之中,無人發現,一點流螢從綠葉之下悄然飛出,穿過枝枝椏椏,掠過萋萋芳草,飛離了這片幽穀,沿著記憶的方向找尋上一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