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看著軟床上沒有生氣的女兒,眼中、麵上滿是悲戚的傷痛。
還記得小時候的她總喜歡小大人似地管著他。不允許任何女子的靠近,在她小小的腦瓜裏,所有女人都是會搶走他的狐狸精。她不許他過多的飲酒,說他發起酒瘋來太難看,連院中的花朵都忍不住凋零。她不許他輕易言笑,說那樣會招致不知多少的蜜蜂蝴蝶。她不許他穿過於精致的衣衫,說他是一個父親,不是別家未娶的少年郎。她不許……她不許的太多,多得他記都記不住。
她喜歡窩在自己的懷裏,抓著自己的手,細數上麵縱橫交錯的脈絡。到了用飯的時候,她還是賴在他懷裏,不肯起來,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是祈求地看著他,讓他喂飯。也隻有那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眼前的小人兒是他嬌小的女兒。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那個貼心的小棉襖長大了,也離他……越來越遠。
店主看著丁香蒼白的麵色,顫抖著手指撫摸在她的臉頰上,眼中積蓄著淚水,一滴滴滾落在丁香的手背上,他低頭抵在丁香的手背上,口中喃喃道,“丫頭,你要好好走下去,對了爹爹,為了你早去娘親。”
他記得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那渡命之說,“夏著冬衣,冬著短衫在佛前長跪七日,齋戒不食葷腥,便可以將自身命長渡給至親之人。”
可這個隻是傳說,但傳言心誠則靈。
店主將丁香葬在了能夠望見官道的後山上,他知道,丁香一直想著那個人,即便決絕地說著“此生,與君長絕。”卻依舊念著,想著那個人,即便那人負了她,傷她極深。第七天夜裏,夜黑風高,一身紅衣白發的殤靈穀穀主出現在奄奄一息的店主麵前,眼中帶著悲憫,店主眯著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接著就聽到女子清冷孤傲,卻滿是悲傷的聲音,“我可以護你魂魄三日不散,三日後,你便可以看到丁香凝聚的生魂,隻是……那個時候也將是你魂飛魄散之時。”
店主看著腳邊的紅色衣影,嘴角微微勾起,虛弱一笑,“多謝!”
三日後,丁香的墳頭之上長出一株尚幼的丁香花株,上麵覆著丁香稀薄的魂魄。在魂魄成型的那一瞬間,店主的魂魄在陽光下慢慢消散,他的嘴角依舊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溫柔繾綣。他在最後的一刻,目光都停留在丁香稀薄的魂靈上,他的眼神越發變得飄渺沒有焦距,隻是那眼中的安心,一直影響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紅衣白發的女子看著店主消失不見的魂影,想起那天他平靜的安恬的微笑,那天月下,他捧著一壺酒坐在花樹下,風中紛紛灑落的花瓣落在他的發上,肩上,身上。那天,她坐在樹梢看著鬢角花白的男子獨飲悶酒。
那男子突然抬起頭,朝著她輕輕一笑,帶著平靜的溫柔,“穀主既然來了,不妨同在下喝上一杯。”不等女子回答,店主就低下頭,似在喃喃自語,“已經很多年不沾酒香了,丁香她不允許,說我醉酒的樣子太難看。”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斂去,眉頭輕皺,帶著悲戚輕笑著,“可現在,不會有人來約束我了。”
女子的衣裙在空中翻飛,她輕飄飄落在樹下,坐在店主對麵。修長的未著蔻丹的手指撚起麵前的杯盞,仰頭飲下一杯薄酒。
“當年木心說,與我生不相思,死不相逢。從今以後我也不用在人世苦受折磨,魂飛魄散也罷,輪回轉世也好,結束了此生眷戀也不失為中幸福,隻希望她還能原諒我。”說到這裏,他突然自嘲一笑,“也許……她永遠不會原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