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著藍衣短褲的小孩子抱胸坐在草坪上,望著眼前的枯樹,嘟著嘴吧,托起短短的下巴,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婆婆,現在已經是春天了,為什麼這株丁香還是不開花呢?點點在書中看到,嗯……說著丁香香氣馥鬱,額……”,說到這裏,有遺忘了什麼似的,深處肥嘟嘟的小手撓了撓頭,發髻上的紅色流蘇隨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擺甚是可愛。口中還念念有詞,“還有,還有,嗯……還有什麼呢?”他擰著眉頭,怎麼也想不起來。突然眼睛變得閃亮亮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腦袋,“對了,就是經久不散,繞梁三日而不決!”
一邊的梧桐樹下,那個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紅衣白發女子,優雅閑適地撚起一旁的白瓷茶盞,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澄碧的茶湯泛起淺淺漣漪,她抬起頭,抬起細長的遠山眉黛,瞟了一眼一邊癡笑的小孩,清澈明亮的眼中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點點,你是從哪本書中看到,這繞梁三日是形容香氣的?”
她順手撚起杯壁上的一片茶葉隨手一彈,舒展了的葉片就牢牢地黏在點點的眉心,而那極大的衝力讓點點往後躺去。“交代你要好好背書,你難道將字吃掉了不成?”
點點伸手撚起額頭上的茶葉,放在嘴裏嚼了嚼,咽了下去,“婆婆,這次的茶似乎比先前的老了些,點點給你泡杯新茶去。”說話間他翻身躍起,彎腰拍了拍身上的草葉,咧開嘴巴嬉笑著,往花叢深處的房舍跑去。
女子低頭看著杯中冒著熱氣的茶,笑得有些無奈,搖頭歎息道,“又讓這小子跑了!”搖著手裏的茶盞,這個茶,若是在這千年時光中,自己的記憶不曾出過什麼差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女孩兒親手煸製的。
扭過頭,她看向一邊的丁香花樹,光禿禿的枝幹,就像當初那決絕的模樣。若不是習慣了它這幅樣子,怕是連她都要以為,這株丁香已經向閻王報道了呢。
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邊的幾案上,起身來到那株丁香花前,湊近看了看,也不禁擰起眉頭,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啊……確實是沒有半分蘇醒的痕跡啊。話說,失了心,丟了魂,又將如何逢春呢?”
突然感覺到邊上的花叢發出輕微的晃動聲,抬起衣袖掩唇淺笑,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個小鬼。女子輕聲咳了兩聲,就聽到背後花叢裏倒吸氣的聲音,女子的聲音不大,卻是極為清晰地落入點點的耳中,“明日晨起之時,若那冊典籍還沒記會,你就去陪虯冽吧!”不出意外地聽到花叢中傳來重重倒地的聲音,看來摔得不輕嘛。“咳咳,別壓壞了我的花。”
騰地一聲,花叢中的點點跳起來蹦了好遠。眼看著女子走進房間,卻又是敢怒不敢言,而看著那白發一顫一顫的樣子,就知道,她在偷笑,太不厚道了!
突然想到女子方才的警告,眼神中露出極度的恐懼神色,轉身就跑,點點知道,婆婆對他很寬容,可也甚為嚴厲。慌忙間沒有注意前方粗壯的樹幹,一下子撞了上去,“啊……”點點揉著頭在原地轉了兩圈,才算是找準了方向,往書房的方向跑。
他才不要跟那個虯冽待在一起,那條銀蛇不知道跟了女子多少年,反正是一看到他,就感覺那虯冽想要將他碾碎呢!
而婆婆自從發現了這個問題,就經常那這個來威脅他,而且,不得不說的是,簡直是屢試不爽!典型的為老不尊,他還很小好吧。
書房的燈依舊燃著,穀中的花草皆是捂著耳朵,痛苦難眠。直到那白發紅衣的女子從房中出來,廣袖一揮,讓世界開始沉睡。
不緊不慢地穿過花叢,女子推開了書房的門。入眼便是燃著的燭火下,黃發垂髫的小兒趴在桌子上,雖是沉沉睡去,口中依舊嘟嘟囔囔地念念有詞,背著書裏的內容。修長的手指劃過點點的後腦,夢境頃刻消散。
抬手將他送到一邊的矮塌上,尋了一條長毯蓋在他的身上。點點突然擰著眉頭,伸手抓住女子的手,聲音裏帶著祈求,“對不起,別走。”
女子看著他愣愣的,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一邊的書架,目光深遠。這孩子從化為人形,就是這樣天真的模樣,倒是無憂無慮。難得糊塗也許才能得到幸福。可是……
女子走到書桌前坐下,伸手從角落裏取出一本淡紫色封皮的古籍,簡單的封麵上,墨書著“丁香”兩個大字,一筆一畫都飽含相思情意,那個男子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兩個字的呢?
翻開塵封的書頁,看著裏麵素白的紙張,那裏書寫著一個女子的思念。青蔥修長的手指拂過夾在書頁中的一簇紫丁香,似乎有點點熒光閃爍。
女子看著丁香花,低低歎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為了他,你將自己塵封在這寫滿回憶的書頁中;為了你,他許下永世的諾言,幾世輪回,此生隻為追尋你的腳步。你們兩個人癡纏了這麼久,也該有個結果了。”
在女子離開書房的那一刻,整個房間紫光大盛,一位身著紫衣的女子從那未合的書頁中走出來,而那夾在書中的紫丁香卻消失不見。隻見那女子,眉宇間擰著一股愁怨,她就是丁香,那個愛了千年,怨了千年,等了千年,苦了千年的姑娘。
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封麵上的兩個字,那是他親手寫上去的,每每看到它,就能感覺到那人暖暖的溫度,依稀就在昨日。
丁香慢慢走到榻前,十步的距離反倒像千裏之遙,那麼艱難。她看著榻上沉睡著的男孩,雖是孩童,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神韻,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眉眼,他的鼻骨,淚水順著眼角滑過臉頰,啪嗒啪嗒滴落在男孩粉紅色的嘴唇上。
“槿郎”,丁香低喚著這千年未曾吐出口的名字,“槿郎,”一聲聲的呼喚,像是要將這千年的思念都吐出來,“槿郎,我想你。”她緊緊拉著他的手,暖暖的氣息,眼前又浮現處兩人初見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