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坐在風閣裏,輕紗被風卷起,朦朧綽綽。她在練習三生渡的曲子,每次撥起一個調,天地之間,像有一道阻力形成,使她不能連貫的撥出一串調。
芷燕坐在一旁,雙手捧著頭,她不懂,自己家的公主怎麼對琴譜這麼研究?
“公主,以前你的琴技不是很好麼?怎麼今日上手,公主卻有些生疏。”芷燕喃喃地問。
綺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繼續研究上麵的琴譜,她一邊試彈,一邊回答:“以前都是些陳詞爛調,哪能和這譜子比。”
“奴婢覺得,這曲子一點都不好聽。”所以芷燕認為,綺羅所彈的曲譜還比不上所謂的陳詞爛調。
“其實我也這麼認為,但是,我除了練好它別無選擇。”綺羅的眼中充滿了無可奈何。她放著好好的妖精不做,跑來當別人的妻子,還要學什麼琴,多麼痛領悟卻無以言表。
“奴婢不明白。”芷燕搖搖頭。
“你不需要明白,要是無聊的話,你就給我做個香包。”綺羅沒有看她,自顧自的弄著琴,一遍一遍嚐著她寫的譜。
芷燕覺得,自己確實不適合發呆,於是回到屋裏去拿針線。
綺羅繼續撥弦,總有幾聲怪音傳出,這種怪音綺羅表示很無奈,哪想,它把路過的獨孤澈引來了。今日的他一身玄衣,上麵繡著金色的祥雲,長長的墨發束於紫金冠中,氣質高貴。
他站在綺羅的身後,奇異的打量著,道:“一國公主的琴技,竟是如此不堪入耳的東西。”
綺羅沒有回頭看他,愣了一下,嘴角輕輕勾起:“要是能得你們獨孤家的孤弦琴一奏,怕是會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孤弦琴?口氣倒是狂妄,你可知千年以來,已經沒有人會用一根琴弦演奏,它放在我們獨孤家,除了是件祖物,已經沒有人把它當成樂器。”獨孤澈目露鄙夷的看了綺羅一眼。
孤弦琴確實算不上一件樂器,大家能記住的,它隻是一件器物,乃是獨孤家傳承而來的器物,亦如人說,它有強大的靈識,也有人說它有一段故事。
這些法器形成的時間太長,已經沒有人記得它們的過去。也從來沒有人去想象,究竟是誰創造了這樣的琴,為何隻有一根弦?
“我這有一首曲子,其他樂器都奏不響。孤弦琴向來是一弦一柱,雖算不上琴,卻也是最適合這曲譜的一件樂器。”綺羅翻著絹布上的譜子,話峰一轉,一點一點的往正經事上靠去。
她抬頭望著獨孤澈,美目沉凝,認真道:“我想試試你們家的琴,不知夫君願意否?”
獨孤澈身子一僵,一聲夫君,一個眼神,他總覺得什麼東西攝住了他的心髒,目光清冷,慢慢移開。
他不敢凝望綺羅,因為每次對上她的視線時,自己總會覺得心裏難安。
他背過身,看不清臉上此刻的表情,但綺羅猜得到,他通常沒有表情。
隻聽見他淡淡道:“孤弦琴已經借給了別人。”
綺羅驚的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繞到獨孤澈的麵前:“借人了?這這,不是,我說孤弦琴不是你們家的祖寶嗎?”
綺羅語無論次,如果沒有孤弦琴,她就不能完成任務,再過三日,夜淩瑤灰飛煙滅,那綺羅一生都會縛在唐璃的身體裏,一生都不能說出真相。
“這是祖父的意思,他把琴借給了第一丹師君無憂,我和父親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獨孤澈也犯嘀咕,這件事情,總有很多疑團,但老家主卻並未對他們提起半字。
綺羅一聽孤弦琴被君無憂帶走,心開始慌了,比起孤弦琴被誰盜了更令人心慌。如果君無憂此來陳國所辦之事,就是為了借琴,那麼,琴到手之後他就會離開。
他要是離開了,綺羅該怎麼辦?往後該怎麼辦?
她突然方寸大亂,拉住獨孤澈的袖子:“我求你,帶我見他一麵。”
獨孤澈皺起眉頭,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為何會有這樣的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見他?是為了琴?”他問。
“對,因為我需要用它彈一首曲子,很需要。”綺羅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袖,原本順滑的麵料被她揉皺。
綺羅現在,隻能緊緊的抓著獨孤澈不放,眼下隻有他能幫自己,隻有他可以救自己。
“你求我。”獨孤澈沉凝著她,冷冷的三個字自他薄唇吐出。
“我求你。”綺羅的粉唇輕輕一顫。
他推開袖子上的一雙小手:“沒有誠意。”
獨孤澈想要的求可不是嘴巴說說的請求。
綺羅一怔,誠意?獨孤澈要她一個弱女子拿出什麼誠意?以身相許?一生一世?還是準他納房小妾。
獨孤澈垂下深邃的眼:“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三個條件,會不會有點多啊?”綺羅連忙接話,其實她隻是求一件事,卻要答應三個條件,的確不值。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呢?要是得不到獨孤澈的相助,君無憂離開陳國,她上哪裏去解釋?
想了想,綺羅也分析了其中的利害,最後還是放低了語氣,態度也有所轉變,溫和的說:“其實也不算多,夫君且說是哪三個條件?”
“我還沒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獨孤澈賣了半天的關子,竟然沒有說重點,一抹精光劃過,未及他的眼底,玄衣順著風飄起,便已轉身而去。
綺羅攥緊拳頭,不滿道:“可我的事情比較急。”
“我會處理你的事情。”那抹玄衣背影漸行漸遠,扶風中,傳來了淡淡的聲音。
綺羅愣了一會,看著風閣上飄飛的紗,心中思緒萬千,全部湧上心頭。獨孤澈今日要她許下三個承諾,不過是看她唐國公主的身份。
換句話來說,等她解了靈願,魂珠自然就會離開唐璃公主的身體,事成之日,便是唐璃去世之時。不知道獨孤澈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表情,他與唐璃公主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他雖不愛唐璃,但他所承的一切都是為了陳國,為了高高在上的陳國帝君劉暄。
那日之後,綺羅碰上了一件更比一件煩心的事,府上的人都在傳,她與獨孤澈怎麼沒有圓房,又說,她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這些事情傳到了獨孤澈的母親耳朵裏,她為了自己的兒子未來,特意把綺羅傳去問話。
綺羅坐在那裏,一問三不知,自然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反正她就是挨了一頓痛說,得出來的結論就是;她沒有把妻子的角色扮演好。
雖然唐璃貴為一國公主,但在獨孤家看來,公主也並不是多麼的高貴,因為他們獨孤家手握半璧江山,雖不是皇帝,卻也是大家之族,名震六國的家族之一。
綺羅學了很多好媳婦規範,又學了很多賢妻規範,總之無所不盡窮極。
她被放回公主樓的時候,整個人都焉了,她憑欄而靠,大口大口的喘氣,說:“做個妻子這麼麻煩?我這是有多想不開啊!”
芷燕為她遞了杯茶,道:“公主,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這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會經曆這樣的事情。你為何?會覺得它麻煩呢。”
綺羅喝了口茶,極不認同,天下所有女人?...恐怕芷燕還是太單純了吧,她舉了一個例子,說:“尼姑呢?道姑呢?還有一些,比如殺人魔頭.....”
綺羅指的殺人魔頭無非就是暗喻自己,她從來沒有想過,做一個妻子,要學那麼多規矩,而且還要規範。
“公主,您都嫁為人妻了,想這些有什麼用,你應該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讓少將軍喜歡你。”芷燕為綺羅剝著橘子皮,很認真的在提醒綺羅。
綺羅懶懶的靠著,心道:獨孤澈能碰嗎?那可是夜淩瑤的夫君啊!再說,我喜歡人也喜歡我。
芷燕將剝皮的橘子遞到綺羅麵前,又插上一句:“少將軍其實人不錯,他用情專一,,長得又好,奴婢覺得他是值得公主依靠一生的人。至於之前府上傳的那些事嘛,其實另有隱情。”
說著,她又生怕別人聽見,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偷聽,便小聲說:“奴婢也是聽前院的麽麽說,三年前,少將軍從雲國學成玄術回來就魂不守舍。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少將他愛上了雲國的一位女子,思念成魔。”
綺羅咬著橘子,沒有打斷芷燕的意思。
芷燕便更加小心的,小聲的說:“少將軍十分喜歡那女子,曾悄悄的去雲國尋找她,可他去到那兒的時候,那個地方早已經沒有了人。聽說那兒的人全得了瘟疫死了,包括那位女子。自那以後,少將軍回到陳國就大病了一場,差點死了。直到有一天,府上來了一位仙人,少將軍的病才好的,奇怪的是,他再也沒有提起雲國的那位姑娘。”
綺羅含著一片橘子,聽得太入神,忘了咽。
芷燕知道她還想聽後續,便笑著說:“公主原來喜歡聽這個。”
綺羅生吞了一片橘子,翻了一串白眼,將頭扭到一邊,心想,獨孤澈去雲國尋找那女子?他所尋之人可是夜淩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