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糖葫蘆嘞，賣糖葫蘆嘞……”
集市上小販的叫賣聲一聲大過一聲，四周吵吵嚷嚷的。
年僅十一歲的慕彥落手裏拿著一大堆小玩意兒滿臉新奇地穿梭在其間，任憑身後隨行的小廝著急地叫喊：“小王爺，小王爺你走慢點兒！”
慕彥落皺了皺眉，有著些許不悅地扭頭看向小廝，小廝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慕彥落五歲就被封為王爺，他對於這一稱呼倒是不以為意，反而極喜歡穿上普通的衣服隱瞞身份在市井流連，雖然早就囑咐過他們在外要叫自己公子，但怎麼就是改不了口呢。
正在想事情的時候，他突然絆到了一個什麼東西，腳下一滑，就不受控製的向前撲去。
而這一片恰巧是一個荒林，由於前幾天才下過雨的原因，地麵濕滑，他這一摔就摔得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汙泥弄髒了，衣袖還被伸出的樹枝刮到，一下子就開了一個口子！
他懊惱的看著這身衣服，歎了口氣，心想自己弄成這樣子肯定是沒臉見人了，於是就打算走小路回王爺府去。
可當他繞了好大一圈後，卻發現自己走不出這個怪林子，而這片樹林看上去好像好長時間都沒打理，許多的枯枝敗葉糾結在一起，亂成了一團。
他皺了皺眉頭，心想改日放把火燒了這破林子，省得人在這裏頭轉來轉去，連條出路都找不著。
慕彥落越心急，就越是找不到出路，繼而一轉便是大半天，轉眼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正當他看著這樹林時，一片白色夾雜著新綠映入他的眼簾，是一棵杏樹，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些白花顯得愈發純淨迷人。
但是當他終於接近了杏樹時，他卻看見一個女孩，身穿淺綠色的對襟襦裙，發型是典型的雙丫鬟，戴著梨黃色的發飾，坐在杏樹的枝椏上，手中抓著一支白玉笛，凝望著月空。
他呆立在原地，隻是癡癡地看著那個女孩，一時間竟忘了要做什麼，而那女孩似是感覺到他熾熱的眼神，回過頭來看向他，眼神一絲帶著疑惑：“你看得見我？”
他沒有想到女孩居然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語塞：“當，當然看得見，你……你長得這麼漂亮，我也不是瞎子啊。”
女孩似是有些驚訝，可是很快就恢複了常態，輕盈地跳下樹，走近男孩，一雙如同上好墨玉般的大眼睛裏閃著笑意：“呐，剛才我隨口說的，你叫什麼？”
慕彥落也並未多想，認真地報出了自己的大名：“慕彥落。”
他生怕女孩不知道，便隨手拿了一根小樹枝，在泥土地上認真的一筆一劃的寫著，女孩蹲在慕彥落身邊，看著他寫完名字之後，便抬頭看著他，語氣鄭重地說道：“我叫清若，你不能忘了我哦。”
慕彥落點了點頭，然後才想到了關鍵點，於是連忙說道：“你住在哪兒啊，這麼晚出門，家人不會擔心嗎？”
女孩的眼眸似是暗淡了一下，道：“我……我就住在這附近的村子裏，父母……都得了重疾，故，故去了。”
慕彥落呆了一下，隨即開始懊悔自己的莽撞，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女孩似是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然後看了看天空，隻見天色已完全暗沉下去。
“你不回去嗎，天快亮了。”她微笑道。
慕彥落隨即意識到，若自己再不回去，恐怕就會引起侍衛們的恐慌了，於是迅速站起身來，向她道別：“那個，我走了，再見。”
清若似是說了句什麼，但是慕彥落卻因為已經跑遠的原因，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
清若目送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臉上卻是苦笑：“終於，等到了啊……”
——你這人真有趣，明知道我並非凡物，卻還敢與我扳話，不怕我會傷害你嗎？
——倘若我們還有緣遇上，我會用下輩子來償還你，輕煙芳草杏花微雨，無論去何處我們都在一起，好嗎？
——傻瓜，我怎麼舍得丟下你呢……
過往的記憶一縷縷蔓過，清若的眼眸緩緩張開，卻是一行清淚滑落。
那是她的阿彥啊！
奈何橋頭，她苦求孟婆成全，才沒有忘記那些珍貴的記憶，然而她轉世成了杏妖，卻未能等到他的出現。
她本以為，這一世又會是漫長的等待，可是，命運並沒有辜負她……
……
自從那個晚上，慕小王爺與清若相遇後，他幾乎每天都會在午後，或是傍晚時分失蹤一會兒，目的就是去找清若玩。
而他每次去樹林那兒，幾乎都會看見清若站在那棵杏樹下，身上的衣物，也始終是同一件。
慕彥落也並沒有愚笨到那種地步，仔細地思考了幾天之後，一心認定了清若，就是一個杏樹精。
但是他卻並不害怕，相反的，還有些開心。
“清若，你……你該不會是杏妖吧？”某天，慕彥落總算是忍不住了。
問出了這個一直在他心裏縈繞的問題，他本以為清若不會承認，卻沒想到坐在他對麵的少女聽到這句話之後，隻是有些驚訝，然後燦爛一笑，道：“沒錯啊，我，就是杏妖呢。”
慕彥落一愣，然後激動地站起來，看著清若道：“那你會法術嗎，可以教我嗎？”
問完這句話之後，頭上卻被輕輕地敲了一記，清若的口氣中帶著些許嗔怪：“你啊，就知道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回去之後，怎麼對其他人交代才是正經。”
慕彥落卻不以為意，滿不在乎道：“我堂堂一屆王爺，他們能拿我怎樣，對了清若，我明天帶你出去玩吧！”
清若皺了皺眉，似是不滿於麵前少年話題的轉變之快，卻還是點了點頭，笑道：“好。”
次日，慕彥落剛剛吃完早飯就迫不及待地離開桌子，卻被他的隨行小廝跟著，簡直是寸步不離，他隻好停下腳步，對著身後的那個少年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我？”
那小廝卻隻是低眉順眼地回答道：“小王爺對不起，這是老爺和夫人吩咐的，小的也沒辦法啊。”
慕彥落咬了咬牙，從懷中拿出幾兩碎銀放到那少年手中：“給你了。”
然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好容易來到了他與清若約定的地方，清若果然已等在那裏，隻是滿臉慍色。
見了他來，便快步走上前去，打了他一下，道：“說好的守時呢，你看看你都遲到了多長時間了！”
慕彥落滿臉抱歉：“對不起啊，剛才我的小廝非要跟著我，我就花了點時間……不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嘛，就不要生氣了。”
清若卻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慕彥落這才發現清若換了一套衣裳，顏色是淺灰的，但怎麼看都像是男子的樣式。
不僅如此，她還梳著一個男孩子的發型，卻顯得很可愛。
大約是注意到慕彥落詫異的眼神，清若瞪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隻是拉起他的手。
“走吧。”
慕彥落點點頭，雖然不太習慣這種肌膚接觸，握著清若的手卻沒有鬆開。
街市上，清若滿臉新奇地看著四周的景物，時不時地讓慕彥落介紹著那些東西，慕彥落卻在心底暗暗慶幸著自己帶夠了錢，不然還真拿清若沒辦法。
而清若對吃的東西似乎特別感興趣，沒過一會兒就左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右手拿著塊糕點，嘴裏還嚼著些什麼。
走在一旁的慕彥落卻拿著一大堆東西，有吃的也有一些小玩意兒，滿臉黑線地看著清若拿著他的荷包，在買著一些在他看來毫無用處的東西，開始後悔帶她出來玩了。
不過如果把這話對清若說了，她肯定會不高興，所以還是不說為妙。
而又逛了一會兒之後，慕彥落的荷包已經正式彈盡糧絕了，慕彥落手裏的東西也多了不少，可清若卻兩手空空地走在前麵，時不時吆喝著讓慕彥落走快點。
慕彥落此時心裏的想法卻是：“我堂堂一個王爺，居然被一隻杏妖欺負成這樣，不行，這仇一定要報！不過……是讓她以身相許呢，還是別的什麼呢……”
慕彥落看了看走在前麵的女孩，臉紅了紅，然後低下頭去，繼續拿東西。
轉眼間，慕彥落和清若已經相識了接近五年了，慕彥落已經從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極為俊秀的男子了，沒錯，他已經十六歲了，而清若卻還是相遇時的少女模樣，清麗動人。
慕彥落經常會看著清若好看的側臉發呆，心中也會掠過一絲奇怪的念頭：“也許等到百年之後，我的屍骨都爛了，清若的模樣，也不過就大了兩三歲吧……”
清若看了看慕彥落奇怪的臉色，不禁皺了皺眉：“喂，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慕彥落這才回過神來，勉強對她笑笑，道：“沒事，在想最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你去玩玩。”
“好吧。”清若撇了撇嘴，然後一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的樣子，道：“對了，今天晚上一起看月亮吧，我算好了，今天晚上是滿月呢。”
他對著清若溫柔的笑臉，還真的沒辦法拒絕，隻能道：“好吧，不過我的先生可能會罰我背書，可能會晚一點，你別介意。”
說著，就向她擺擺手，迅速的跑開，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臉已經紅透了。
跑回書房，先生果真已經等在那裏了，慕彥落苦著一張臉，漫不經心地翻著手邊的幾卷書，但是也不敢不背，好容易折騰到了傍晚，總算是把那些都背完了。
而看看外麵的天色，他嚇得連飯都沒顧得上吃，溜去廚房拿了幾塊鬆子糕就跑到了清若所在的林子裏。
清若正站在那棵杏樹下，低著頭，神情複雜地思考著什麼，抬頭看到慕彥落時，愣了愣，似是沒有想到他那麼早就會來，臉上的表情僵硬了幾秒鍾，又迅速換成了淺笑，道：“怎麼來這麼早？”
慕彥落舉起了手中的鬆子糕，道：“廚房今天剛做的，你嚐嚐？”
清若走過來，拿了一塊，低頭咬了一口，聲音悶悶地說道：“這鬆子糕一點也不甜啊。”
慕小王爺滿臉驚訝，道：“不會吧，我可是特意讓那個廚娘放了不少糖呢！”
見他這個樣子，清若反而笑起來，道：“騙你的啦，很甜呢。”
慕彥落這才放了心，他抬起頭，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深呼吸一口夜間清新涼爽的空氣，感歎道：“今天的月亮果真很圓。”
“那是當然，我耗費了點靈力才算出來的呢！”清若滿臉得意。
說到靈力，慕彥落便下意識地看了看那棵杏樹，卻馬上大驚失色道：“你，你沒事吧，這棵杏樹的葉子都枯萎了那麼多了！”
“嗯……這隻是暫時的而已，以後就會好的。”清若似乎在掩飾什麼，臉色有點不好。
“這樣啊……”慕彥落低念一聲。
柔和的月光撒向大地，也將清若臉上難看的神色掩去，她忽然湊過身，溫柔的吻上他的唇，慕彥落大吃一驚，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持續了大約一分鍾後，在那株杏花樹的根部，突然綻開了一束柔和的銀白色光芒，溫暖明亮。
“阿彥，我舍棄了靈力，從此往後，便與你一樣是普通人了。”
“這……清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慕彥落抱住她虛弱的身體，心疼地說道。
清若伸出手，輕輕撫過他英俊的眉眼，笑意在嘴邊綻開。
“笨蛋阿彥，我是為你而活的啊。”
如果沒有你，就算擁有漫長的生命，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隻想陪伴在他身邊，就這樣陪著他慢慢變老，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不離不棄。
慕彥落抱著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暖意，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就像往昔在灩水湖畔相依相守的那一刻，他們彼此許下約定。
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不管在哪裏，都會找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