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這樣走了一會兒,夜風吹過,刮起了繾綣柔情的發絲,擾亂了本就紛亂的內心。
“鶯兒,我們成親好嗎?”月和忽然開口道。
流鶯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不可置信道:“為,為什麼啊?”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月和幹脆地問道。
“我……我,我也不知道。”流鶯低下頭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對月和的感情,她變得很依賴他,離不開他,仿佛他已經成了她生命裏的一部分。
可是一談到成親,一談到真實的誓言,她就忽然又怕了,她是最怕分離的,若是有一日,原本就來曆不明的他又忽然離開怎麼辦?
“所以,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嗎?”月和的聲音變得低落起來。
“不是,你總要給我一點時間適應吧,而且你突然說這樣的話,真的嚇到我了。”流鶯心虛地說道。
“我隻問一句,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我?”月和沉聲問道。
“我,我……我……”流鶯我了半天,卻說不出下麵的話。
在她的心裏,是有月和的吧?可是為什麼,她始終不放心,仿佛有東西橫插在他們之間,讓她看不清這個人。
從第一次見麵,他自報姓名,說自己叫月和,可除了這個名字,他給她的卻什麼也沒有……
她原本安靜下來,此刻卻奮身掙紮,月和突然按住她的肩,將她向牆壁上抵去。
溫熱的唇附上來,蜻蜓點水般然後漸漸深入,帶著幾許溫存,幾許安慰。她終於安靜下來,瞪大眼睛看著他。
不知癡纏了多久,她幾乎無法呼吸。終於他放開她,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兩個人的氣息交錯在一起,纏綿而曖昧。
心中的鬱結尚未打開,她想起兩人之間的美好記憶,不可遏製地痛起來。
流鶯咬著嘴唇,淚光在眼眶裏閃爍。月和扶住她,焦急地問道:“怎麼了?”
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剛才溫熱的氣息還在,仿佛要將她生生埋葬。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已經忘了從前的一切,也不再是原來的流鶯了,所以我不想……我不想成為她的替身……”流鶯嗚咽道。
“……笨蛋,你一直都是我要找的人啊。”月和抹去她眼角的淚水,道:“我原以為,讓你忘記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流鶯愣了愣,抬頭望向他,不可置信道:“你要做什麼?”
他食指與中指並攏,輕輕在流鶯眉間一點,如玉一樣的東西從她眉間飄出,閃著幽藍的光。
她恍惚看見月和笑得意味深長,這一刹那時間仿佛靜止了,卻又因他低低道出的半句話而變得悠長。
“既然這是你的執念……”
……
流鶯慢慢睜開雙眸,眼中黑暗漸漸被月光逐散,月朗星稀的夜空入目。
她茫茫然地站起身來,身側忽然響起熟悉的嗓音。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記憶麼?那就來看看吧。”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許多疑惑沒有問出口,於是張了張嘴,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隻是愣愣地尋著聲音望去。
一輪圓月正懸在天端、浮於水麵,傳聞中的三生河界如同一麵明鏡。
仲秋月光很亮,映得江水波光粼粼,月和靜靜站在蘆葦邊,半仰的側臉沐在月色下,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姿勢,眸中恍惚也浮著此夜的光華。
“這就是真相?”流鶯終於嗓音幹澀地緩緩開口:“可我不明白,這是哪裏……”
她說到一半的話語戛然而止,岸邊兩個人影緩緩地自月亮裏顯出模樣,一男一女,其中男子一身雪色長衣,自遠處徐徐而來,眸中盛了月光,而一身玫紅長袍的女子,靜坐在岸邊,眼眸動人的望著男子。
“這……”流鶯不可思議地盯著二人,這二人正是她與月和,一個正值風華,一個美貌傾城,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流鶯,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雪衣男子望著遠方道。
“有,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你都會陪著我去嗎?”紅衣女子笑道。
雪衣人慢慢低首,他看向那笑容嬌柔的小臉,目光忽然微微地柔軟一瞬,隨即低下身,用深邃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她:“當然,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流鶯站在旁邊,以旁觀者的角度靜靜觀望著這一切。
方才一瞬間恍惚光影湧來,漸漸地填補了腦海中那一片迷茫的空白,無論她接受或不接受,都顯得如此真切。
靜謐的月光映在他們的臉上,身側湖光粼粼,此夜清寒一時散去。
紅衣女子甜蜜笑了半晌,小聲應道:“那我想去滄月鎮瞧瞧!”
“好。”雪衣男子輕笑一聲。
他笑起來實在是很好看,於是她忽然就被迷住了,語氣也充滿癡迷,道:“月和,你……你什麼時候,娶我啊?”
雪衣男子依舊微笑著,眼神卻一分分地蔓開悲哀,道:“再等等吧。”
“等等?那要等多久啊?”
讓他略略感到驚訝的,是紅衣女子忽然換做果斷的語氣,明眸在這一瞬卻分外堅定:“我不想等下去。”
“為什麼?”流鶯看得清楚,那雪衣男子眸中笑意分明斂起些許,取而代之的則是她捉摸不透的思緒。
“因為我怕,你會突然消失不見……”
故人音容,一言一語,伴以當時月朗風清,皆與流鶯腦海裏的映像別無二般。
雪衣男子和紅衣女子的光影漸漸褪散,流鶯已不知自己臉上是何表情,她緩緩地坐下去,跪坐在記憶幻境裏的三生河界前,半晌,終於苦澀問道:“原來這裏是萬年前的三生河界……”
月和默然片刻,無聲點頭。
“如今我已把記憶都還你了,若還有不明白的,便問我吧。”
“……”
“當年我離開滄月鎮後,便與神尊回到了仙界。”月和輕輕握住她的手,緩緩開口道:“然而萬年的時間,將這一切都改變了。”
他的笑意罕見地染上些許苦澀,還有對世事的無奈,那些殘忍如斯的江湖事緩緩地隨曆史而過,無數離合一輪一輪地縱情輾轉,人永遠都是覆滅在歲月裏的幻影。
“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你,直到你以生命祭起禁術,我始終不敢相信這個真相,所以我找遍了所有的方法,終於找到了一個能救你的辦法。”
流鶯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繼續默然傾聽:“幸好你回到我身邊了,我想這一次,用我的全部來彌補你。”
“流鶯,嫁給我吧。”
天邊的江月如同水麵破碎的波影,一寸一寸地猝然碎裂翻飛開來,二人同時抬起頭,隻見記憶幻境裏的一切忽然開始崩塌,像是被火灼燒的畫卷般湮滅。
先前熟悉的場景慢慢呈現,流鶯睜開眼睛,望到的是月和溫煦的笑意,這個人……等了自己一萬年嗎?
流鶯眼中漸漸被淚水掩得模糊,粼粼波光終於徹底消散,耳畔恍惚又傳來紛雜的人聲,月和握緊住她的手,指尖溫熱。
——流鶯,嫁給我吧。
這是他給她的答案,然而這個回答,來的太晚了……
“……月和。”她慢慢抬起頭,眼神動人。
“嗯,我在。”月和輕輕點頭。
“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流鶯背過身,淡淡地說道。
“鶯兒?”月和緊張道。
“如果這是你的回答,那同樣,這就是我的答案。”流鶯捏緊手道:“所以,請你尊重我的選擇,不要再來找我了。”
月和狠狠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在他看不見的那一麵,流鶯的臉上已布滿淚水,她咬緊下唇,克製心中的愛戀,說服自己放下這段感情。
他是仙啊,高高在上的仙者,本應該是無情的,就像當初他離開她一樣,決絕的不再回頭。
那才是他想要的世界吧,而她的感情,會破壞這一切,會讓他失去仙者的身份,她不想毀了他。
“鶯兒……”
“你走啊!”流鶯的喊聲破口而出。
“……好,我走。不過,我會一直等你。”說完這句話,月和轉身離去,他的腳步聲隱入喧嘩的街市中,再也沒了蹤跡。
“嗚嗚……嗚……”她崩潰了,雙手掩麵放聲痛哭。
流鶯鬆開了拳頭,身形一搖再搖,心好似被打入冰窟般寒冷。
相愛卻要彼此折磨,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三日了,自回到橋頭村後,流鶯將自己關在房間不踏出半步,像丟了魂似的靜的可怕。
夏梅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卻得不到流鶯的任何回應。好好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流鶯,你說話呀!你是要急死我們嗎?”夏梅抓住她雙肩用力搖晃,又急又氣道。
可不管她怎麼搖,流鶯都不言不語,雙目空洞無神。
“流鶯,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就說出來吧,說出來也會好一點,不要一個人悶在心底啊。”夏梅更加擔憂道。
流鶯終於有了反應,她先是抬起頭,然後慢慢搖了搖頭,苦笑。
萬年前,不是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嗎,為了助他得償所願,便默默守在三生河界,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可她還固執的等著。
而今她等了萬年的人,終於回來了,她又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