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熙熙攘攘,正午晴空正豔。
苗青靈穿著青衣自長街走過,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月國,沒想到月國的風景,比西陵國更加美麗。
不知道,白月卿會在哪裏……
對了,現在就找個人問問皇宮的方向吧。
苗青靈走進旁邊的一家客棧裏,客棧裏的店老板笑容滿麵的迎來,道:“姑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我想問一下,去皇宮的路怎麼走。”苗青靈也回以笑容。
聽見這句話,店老板的笑容立即垮下來,說話的語氣也隨意起來,道:“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找月國的世子白月卿,你知道他在哪裏吧?”苗青靈好奇地問道。
苗青靈的話剛出口,店裏其他的人紛紛望過來,大家都不敢談論的人,這樣一個小姑娘居然敢提到,難道她不知道城中的禁令嗎?
店老板臉色又變了變,道:“什麼世子,我不知道有這個人,你給我出去。”
“等等,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吧,白月卿不是你們月國的世子嗎?”苗青靈緊張地問道。
“哼,你要找人的話,不妨去陰曹地府找找,在我們這客棧找人,你是找錯地方了!”店老板不客氣地說道。
“你說什麼,白月卿他……他死了嗎?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他沒有死,他怎麼可能會死!”苗青靈一下揪住店老板的衣襟,怒聲問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就殺了你!”
店老板一看麵前的女子,不是個好惹的主,連忙解釋道:“哎喲小姑奶奶啊,白月卿是我們月國的世子不假,可是城中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他已經消失不見很久了,而且之前還遭受追殺,不是死了是什麼。”
“啊!!不可能……你這個騙子,你在騙我,白月卿,嗚嗚……”苗青靈瘋狂地叫道。
“小的說的是實話,小的哪敢欺瞞姑娘呢,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問這城中的其他百姓。”店老板害怕地說道。
苗青靈嗚咽了一下,淚光在眼眶中一閃而過,她沒有哭,但是她的心已經隨著白月卿死亡的消息,碎成一片片的了。
白月卿,我等了你五年,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等的有多辛苦!
可你卻,永遠不會回來,永遠不能再見我了……
苗青靈死死咬住下唇,捏緊了拳頭,沉默了好一陣,才終於釋然。
白月卿,我說過,既然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可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
苗青靈捂著自己的心口,強忍的淚水卻倔強的沒有掉落,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寧願不要遇到白月卿,她不想再過思念的日子。
白月卿,我恨你!
“去去去,臭乞丐,別來找晦氣……”
“聽見沒有,滾遠點!”
“嘿,你竟然還敢來,給我出去!”
忽然聽見對麵傳來怒氣衝衝的叫罵聲,苗青靈轉過頭去,隻見酒家店小二正怒斥一個坐在地上的落魄乞丐。
苗青靈看了看四周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百姓出手相助。
看著店小二的尖酸嘴臉,苗青靈不禁微微皺眉,雖然這不管她的事,可是她也不能坐視不理啊,不然她的良心會不安的!
“快住手,你怎麼能這樣!”苗青靈攔住店小二的手,厲聲製止道:“讓他在你店門口歇歇,能怎麼樣?”
“他礙著客人了……”店小二一臉不服氣,她懶得與這人爭辯,順手掏出些碎銀打發了去,一邊下馬靠近那衣衫襤褸的乞丐,低下身問道:“喂,你有沒有事……”
不靠近還好,這一靠近,血腥與塵土的氣息立刻迎麵而來,她驚訝地打量過去,對方身上破爛的布衣看不出顏色,傷口遍布淤青觸目驚心,因為病痛與傷口,已是近乎骨瘦如柴,搖搖欲墜,唯獨腰間別著的一個精致的瓶子……
望著那精致的瓶子,苗青靈不知為何,心裏忽然一顫,仿佛預感到什麼一樣,下意識用力抓住那人染著塵土的手,枯瘦得嚇人。
“你……你抬起頭,給我看看。”
那落魄男子緩緩地抬起頭,臉龐消瘦,唯獨一雙眼眸烏黑清亮,恍惚間終於看清眼前女子俏生生的眉眼,卻忽然挪開了目光,力氣微弱地想要抽回枯瘦的指尖。
苗青靈不嫌他的手汙穢,反而緊緊地回握住,再不願放開,她定定盯著他,顫聲開口:“白月卿……?”
白月卿……印象裏不可一世的男子,那些流落世間的日子,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就算他已落魄至此,她依舊能認出他,苗青靈心中一陣陣疼痛,望著白月卿落魄的模樣,幾乎要落下淚來,在眾百姓詫異的目光中,不容分說地將他扶上馬車,指使馬夫疾疾趕回苗疆。
“白月卿,太好了……你還沒有死,你還活著……”苗青靈猛地抱住他的身,伏在他胸前閉目哭泣。
白月卿望著她,眼眸卻是無神的,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東西,苗青靈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哭喊道:“白月卿,你認不出我了嗎,是我啊,是靈兒啊!為什麼你不說話,為什麼不理我……”
“靈兒?”他的唇微微翕動,視線卻盯著自己的手,喃喃重複道:“靈兒,靈兒……”
“白月卿!你這個呆子,為什麼連我都認不出了,你不是說五年後會來接我嗎,你為什麼食言,為什麼不來!”
受不了心中悲痛,淚水滾滾而落,她以為再見到他,便能好好與他在一起,可再見,卻什麼都變了。
白月卿變的不一樣了,他的身上滿是傷,還在城中到處流落著,連她也記不得了,如果今日不是她發現了他,那他……
想到這裏,苗青靈將抱著他的手臂收緊,不敢再想下去了,絕望中,她的指尖觸到他腰間的瓶子,那是冰涼的溫度,讓她一下驚到。
就算流落至此,他也依舊戴在身上,不離不棄的東西,會是什麼呢?
苗青靈伸手去拿那個瓶子,卻被他按住了,他的眼神一下變得倔強起來,分明不想讓她拿走。
苗青靈奇怪的看著他,這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以至於他要這麼護著,連自己都不給看?
“就給我看一眼,我看一眼之後,馬上就還給你,好不好?”苗青靈耐心地說道。
白月卿望了她一眼,像是在考慮她的話,但依舊沒有動靜,苗青靈已經開始動手拿了,而這一次白月卿沒有阻止,任由她拿走了那個瓶子。
苗青靈小心翼翼打開瓶子,裏麵裝著的……像是早已風化的白骨,一碰即碎。
苗青靈愣住了,或許別人不知道,可她卻知道這是什麼,她曾經養了八年的寵物蠍子,被白月卿丟掉之後,她還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
就算再次養別的寵物,也總覺得沒興趣了,或許再好的寵物,也都不如最初的好吧。
她已經長大了,而她的寵物蠍子已經死了,就像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但為什麼……他要欺騙自己,說已經扔掉了這隻蠍子呢?
“白月卿,我會等你醒來,給我一個答複。”苗青靈抬頭看著他,握緊了手中的瓶子,道:“所以這一次,你不可以再丟下我,聽見沒有?”
“……靈兒?”他眼神渙散的與她對視,並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就算你記不得也不要緊,我一定會讓你想起來的。”
……
苗青靈將白月卿帶回了苗疆,又不顧族內的人議論紛紛,請了郎中悉心治療他的滿身傷病。
白月卿在顛沛中幾乎粒米未進,又惹了一身傷病,郎中把脈之後,隻歎息一聲聽天由命。
苗青靈並未絕望,對她而言,隻要他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可望著如今失去過往記憶,變成呆傻模樣的白月卿,卻還是動了憐憫之心,日夜必候在床邊照料,還親手進廚房燉清粥,一口一口地喂給他。
“啊,張嘴。”苗青靈坐在榻邊引誘呆傻的白月卿,將一勺子清粥送入他口中。
白月卿含粥不動,待苗青靈說“嚼咀”後才機械性的一下下嚼著。
約摸嚼的差不多,苗青靈下達第三道指令,道:“慢慢地咽下去,別噎著。”
白月卿依言行事,咽下去之後,又變回不言不動的模樣。
“啊,張嘴。”苗青靈舀起第二勺清粥,一麵重複言語、一麵喂他用膳,他一個指令、一個行事的機械進食。
用過膳後,苗青靈抽出娟帕輕輕擦拭他的嘴角,一麵擦拭,一麵落淚。
他還是一動未動,苗青靈抬起指尖撫一撫他消瘦的眉眼,嗓音低低道:“白月卿,你到底怎樣才肯醒來,難道……難道你真的不再記得我了嗎?”
她擦一下眼淚,自顧自的低聲說著話,從他們相遇的故事開始講,一直講到回到苗疆後發生的趣事,累了,便趴在他身邊昏昏入睡。
這幾日苗青靈一直都這樣陪伴著他,平日裏的白月卿是一個不動不言的人,若沒有指令他便張著空洞的眼睛不閉闔、不休息,現下的他就是一個令人心痛、令苗青靈甘腸寸斷的廢人!
“那小子還沒恢複嗎?”一個人影向苗青靈走來。
“佐伯伯!”苗青靈一眼就將來人認出,她衝至最前方,止足於佐伯伯身旁,苦求道:“佐伯伯,你告訴我,到底用什麼法子才能將白月卿治好?”
佐伯伯收回在白月卿身上的視線,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低聲說道:“他必須自己走出來,旁人無法幫他。打擊已入骨髓,急不得。”
聞言,她可說已是絕望。踉蹌的搖晃了一下身子,無力垂下頭去,連佐伯伯都這樣說了,還有什麼可期盼的?
日複一日,轉眼苗疆桂花複又開,院落裏那棵桂花樹隨風沙沙作響,金色碎陽散漫地順著葉間傾灑,天光明媚。
她摘了一朵黃燦燦的桂花,抬眸舉在陽光下仔細打量,正午光線溫柔,將花瓣鍍上明媚的輪廓。
在午後暖軟的風裏,一切顯得如此平靜和煦,苗青靈在陽光下閉著眼眸,偶爾有浮雲的陰影掠過她的臉龐,身邊慢慢靠過一個人影。
“靈兒。”
她詫然抬起頭,睜開雙眸,眼前光景漸漸清明。
黃昏,清風,桂花樹。
朦朧中他緩緩地走過來,一襲白衣,長發未綰,隨後牽起她的手,淡淡一笑。
身後,花落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