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哪裏……
蓮池玉咿啊了幾聲，勉強抬起腦袋，借著餘光去看前方的光景。
是阿陵！不過……他好像看不見自己一樣，不過她卻清清楚楚得看見，在不遠處，是另外一番天地。
藍天碧水，晶瑩剔透的露珠附在小草滿地都是，百鳥和鳴，恍若是個世外桃源。
阿陵站在河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驀然間轉首向她看來，可惜這隻是一個無法穿越的屏障，他不是在看她，不是……
白發黑服的女子臨空降落，她的容貌傾城絕世，仿佛天仙一般降臨在這片聖地，而她的雙眸純黑，看不到半點的眸光。
“那是……我？”蓮池玉愣住了，阿陵的心魔不是自己，而是她？
‘蓮池玉’緩緩走近，從後方抱住了司長陵，司長陵沒反應過來，轉身間兩人已經糾纏在一起。
這是他的心魔，所謂心魔，便是一種邪惡的靈體，會幻化出一個人的心底，最不想記起的事情，然後慢慢沉浸在虛幻的夢境裏，最後被逐漸吞沒意識，變成了魔氣的宿體。
“阿陵，你還記得這裏嗎，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蓮池玉’溫柔的麵容，卻在他看不見的背麵，咧開一絲陰霾的笑容。
那個心魔，在看著她，心魔知道她的存在，隻是阿陵的周圍布滿屏障，她闖不進去，哪怕大聲呐喊，在屏障裏的人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不行，一定要將魔氣抑製住，才能救出阿陵，我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蓮池玉恢複了思緒，她抬手施展法術擊在屏障上，企圖破壞裏麵虛假的幻境。
但是心魔設下的屏障，遠比她的法術要強得多，要是她還有幾十萬年的道行，這屏障根本就不在話下。
“該死，我就不信，我打不破這屏障！”小玉施展更加猛力的法術，卻完全被屏障吸收，然後反彈回她的方向，遂不及防的被擊倒。
“阿陵，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再不離開了，好不好？”‘蓮池玉’伸出的手分外柔美，輕輕的搭上了他的肩。
“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司長陵望著眼前那個再真實不過的女子，百年了，都未曾再見過，那熟悉到身心俱痛的麵孔。
“當然不是，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所以不記得了？”‘蓮池玉’故作困惑問道。
“那不是我，阿陵，你快醒過來啊！”蓮池玉踉蹌的站起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著，卻隻能抵在結界的外麵，一次又一次被彈開，一次又一次的受傷：“阿陵，千萬不能信她……”
可惡可惡！無論如何都進不去，一靠近就被彈開，手臂的皮膚都被蹭的出了血，火辣辣的疼。
蓮池玉這才發覺自己的脆弱，什麼都不能夠做，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隻能透著這不能觸碰的結界去看他，隻能落得一個滿身是傷的結果。
蓮池玉，你為什麼如此沒用，為什麼如此窩囊，如果能早一點記起來……
“不對，你不是……她已經轉世輪回，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司長陵眼光微變。
“怎麼，我活著你不高興嗎？”‘蓮池玉’眼神變得不善起來：“沒錯，如今你是人人稱頌的昭離仙君，那我呢，我算什麼……”
“你不配成仙，因為你也有七情六欲不是嗎？你說啊，你不舍得我遭受十世輪回之苦，不舍得我離開，你說啊！！”
司長陵默然的閉眸，不願再見那女子的哭泣。這隻是個夢，真實到不願意醒來的夢。
依他的法力又怎會察覺不出，可他甘願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她一麵，揭露自己的傷疤。
‘蓮池玉’大笑著，頭微微朝著天邊抬起，麵上浮出一絲陰狠的神情，一閃而過：“你別真以為我蓮池玉會在意你，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有自私自利之心的小人罷。沒錯，我是入了輪回，世世都遭受不得好死的詛咒，可我從未怨過你……可……咳唔……”
‘蓮池玉’忽然壓著腹部，那股悲涼之意愈發昭顯：“我寧願自己灰飛煙滅，也不要留在世上，受這分離之苦！”
“阿蓮……”司長陵驚恐的抱住她，眼前的一切，分明就像那在滄月鎮，她逝去的景象。
而這一次，他絕不能再錯過她，也絕不能再讓她獨自赴死！
“我隻問你，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陪我……陪我下黃泉，一輩子都不要再醒來。”
司長陵露出苦笑，定定的看著她。哪怕是墮入地府，隻要身旁有她的陪伴，他已不再懼怕。
可是此刻，他的腦海卻響起另外一股聲音。
——師父……小玉不想離開你，小玉要一輩子跟著你。
——仙尊，我求您放過昭離師父吧，我求求您……嗚嗚，不要……
——如果你說沒有，那我就聽你的，留下來嫁給墨羽卿，如果你說有，我們就回到過去，好不好？
——……不管你同不同意，不管我愛不愛你，此生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可我後悔了，不僅前世，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遇見你。
那雙異色的眸中湧出強烈的感情，幾乎瞬間淹沒了他眸中的血色，他已經刻意去忘記了，為什麼還是記起來了，就不能讓他自欺欺人一回嗎？
司長陵捂住那隻血色的眼，臉色痛苦的掙紮，而此刻在屏障外看著的蓮池玉，心裏都揪得生疼。
美目含著嘲笑，‘蓮池玉’用手指著他，凜然道：“你猶豫了，你還是猶豫了。難道我的一番真情還抵不過你的仙位？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怪我了，司長陵。”
“不要！！”蓮池玉跪倒在結界前，絕望的看著那不知從何處延伸出來的藤蔓穿透了他的左肩，他一定很痛吧……
蓮池玉痛苦不已的睜大眼眸，嘶吼道：“阿陵，我求求你，快點想起來啊，我才是你的阿蓮，我才是該死的人啊！！”
眼淚滑落，一滴滴砸落在屏障上，像是漾開漣漪的水麵，化解了所有的防護。
這是他的心魔，同樣也是他內心最封閉的地方，如果不是遇上蓮池玉，這裏千年萬年也不會變化。
月和說解鈴換需係鈴人，所以隻有用自己的真情，才能真正打開他心底的屏障嗎？
此刻，她的大喊聲透過屏障，自上空蔓延進整個結界裏，司長陵慢慢抬頭，徐徐看向聲音的來源，那裏——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他感受到了，她就在那裏。
他真正要等待的人，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了。
司長陵決絕的站了起來，右手握著一把長劍，飛速的將長劍插入‘蓮池玉’的腹部。
“對不起，阿蓮……”看著她慢慢化作白煙消失，垂眸。“即便那個世界的愛如同荊棘，讓我疼得遍體鱗傷，卻唯獨是我最不能拋棄的東西。”
隨著‘蓮池玉’驚恐表情的消失，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隨之是兩人之間的生死相視。
他的聲音哀戚帶著解不開的愁：“阿蓮……”
蓮池玉捂住自己的麵，她忽然不敢看他，即使呼吸不順暢到，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空氣流入鼻間，她依然憋著氣，身體顫抖著，緊縮著。
她現在還用著阮玉的身體，她的容貌不如從前那麼好看，她的法力也沒有從前那麼強，甚至就連性子，都潛移默化的變了。
這樣的她，還是蓮池玉嗎？還是那個他愛的阿蓮嗎？
“我終於，等到你了。”他走過來，輕輕摟住她的腰肢，聲音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隻是他血色的眸裏透著一絲戾氣，與他渾然幹淨的氣質不符。
他握住她的手拉至唇旁親吻，嗓音發抖：“百年了，你終於回到我身邊，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蓮池玉感動的哭了，心兒止不住的顫抖。夠了，有他這句話，即便是跨越生死，她也一定會回來見他！
“阿陵，我回來的太晚，對不起。”她咬緊唇，心裏的滋味不是任何言語能表達的。
她原本有機會想起來，可是這一切需要契機，也許她應該慶幸，記憶恢複的及時，一切還來得及。
“沒關係，隻要你回來就夠了。”他一臂攬著她的腰，一手撫著她的臉頰柔聲勸慰。
蓮池玉忍住哭意，點了點頭，不想在這個時候，還要落下傷心的眼淚。深深地望進他的眼裏，顫抖著嗓音說道：“阿陵，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聞言，司長陵緩闔雙眼，用力鎖眉。良久後重張目，拍一拍我的手背，鬆了眉頭低聲說道。
“沒用的，肉身已毀，就算用聚魂燈，也隻能維持一日。不過就算一日，我也想和你在一起，阿蓮，你別走好嗎？”
“不，你再等等，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救你的。”蓮池玉維持著平靜，認真道：“所以你一定要撐住，不管多久都要撐住，等你醒過來後，你說什麼我都依你。”
“真的？”他苦笑一聲。
“真的，我不會騙你的！”蓮池玉連忙說道。
“就算是騙我，我也認了。”他湊過身來，吻住她的唇，眼神眷戀。
不再管過去，不再管未來，此刻他隻想抱著懷裏的人，用盡一切去寵愛她，也許這一次，是最後一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