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房門已經被人推開，打斷她即將出口的話。
身後傳來一道警覺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這聲音她自然耳熟，不可能會認錯的。
小玉的嘴角嘲諷地挑了挑，站起身說道：“你在怕，我會對她怎麼樣？果然啊，你最在乎的還是她。”
對方窒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終於在良久的沉默後，有個人影緩緩地從陰暗之處走出來，慢慢地走到她麵前。
小玉漸漸適應了黑暗，在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來人的時候，她沒有半點意外：“那麼現在，你看清楚沒有？”
“……你怎麼在這裏。”司長陵說著，目光還是不禁掃過榻上的人，見她安然無恙，心底才鬆了一口氣。
“你不是說，這裏擺著的是我的屍身，所以我為什麼不能過來？”小玉看向他，平靜地說道。
司長陵被她問得一愣，蹙了眉反問一句：“你想討回去？”
“難道不可以嗎？按理說，你沒這個資格碰她吧。”小玉心裏一陣酸澀，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堅強地說道：“你讓我記起那一幕，不就是想告訴我，是你親手殺了我，你才是我真正的仇人嗎？”
司長陵的眸光一顫，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道：“不錯，這本就是事實，若你想要報仇，現在就可以動手，我……本君絕不還手。”
空氣凝滯了一會兒，那決絕的聲音再次響起：“就用這把劍。”
他緩緩抬手將佩劍喚了出來，正是當年那把沾染過她鮮血的長劍。
小玉努力偽裝的冰冷，在一瞬間就崩潰了，她倒退一步，撞上身後的床簾，不由自主得捏緊了手。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小玉強裝鎮定地說道。
就算真的殺了他，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根本不會好好正視她，從來都是如此。
在他的眼裏，在他的心裏，隻有芷月上仙一個人，小玉的存在，無非就是令他將所有對芷月上仙的情，強加在她的身上。
“百年之前，這條命就該還給你了，可本君從未後悔過。”司長陵手執長劍，橫過胸膛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就算知道這樣的結果，他還是會愛上她，那個讓他疼得肝腸寸斷，那個讓他絕望而又痛苦的女子。
“可我後悔了，不僅前世，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遇見你。”小玉用法術控製那把劍，不讓它前進分毫，她知道再往前，一切就都完了。
“往日你我雖是師徒，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小玉說道：“更何況你我已不是師徒，所以現在，你還想用什麼立場來教訓我？”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地看著她，漸漸地，那湛藍的眼眸定在她臉上，他細細地看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
“確實如此。”他這樣回答。
“我說過，我們已經恩斷義絕，往日舊怨也一筆勾銷吧？”感覺他的力道加了一分，小玉使出全身的力量，才勉強控製住劍身。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要阻止他，阻止他手裏的那把劍，可她該怎麼做？
“可本君不想答應！”司長陵震開她的手，突然間的力量，讓她來不及阻止，那把劍終究刺入他的心口，血染透他的藍衣。
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放棄與她的糾葛，他更想看看，如果他死了，她會不會為自己落淚，就像對墨羽卿一樣……
很久之後小玉才明白，那個叫做司長陵的人，那個自稱小玉師父的人，對小玉的珍視。
如非不在乎便不會生氣，如非不明白便不會躲避，有些東西，隻能遠遠看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不要！！”小玉拚命跑過去，扶住他微晃的身體，他卻推開她，獨自倚在榻邊，緊緊牽著白發女子的手。
“如此，你我便是兩清了。”司長陵闔上雙眸，強忍痛苦地說道：“你說得對，本君從始至終都沒愛過你，因為本君愛的人，她早就死了。”
“為什麼，我沒有想讓你死啊！”小玉跌靠在一旁，手指緊緊扣在沉木上，聲音顫抖地說道。
“這是本君，欠你的……”司長陵話還未說完，就捂住了嘴，悶聲咳了起來，很快，鮮血就從他的指縫裏流了出來。
他眸色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宛如無底洞般令她從心裏底恐懼。
一抹痛自眼底掠過，她終於忍不住跑過去，跪坐在他的身前，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頸，大聲呐喊道：“你說過，要永遠對我好，你說過，不會丟下我不管……”
“你說過……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我恨你，我恨你！！”小玉絕望地喊叫。
可是喊叫過後，又是無盡的恐懼，她抱緊他的身體，靠在他懷裏顫抖著，嗚咽道：“我不準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我還沒有親手殺了你，你聽見沒有！”
他湛藍的眸子已然闔上，從他的右眼角下，流出一滴血色的淚，那滴淚砸在她的手背，灼傷了她的心。
——阿陵，師父對不住你，方才那一掌，好像打得重了些，還好沒傷到你。
——長陵的命本就是師父給的，拿去也無妨。
——瞧瞧，隻是開個玩笑，又不是一同去戰場赴死，阿陵為何這副表情。
——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我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師父。
——把這個收好，以後就算我不在了，它也會替我保護你。
——這個給我，那你……
他的手臂徐徐垂下，護花鈴順著他的手腕滑落下來，它看起來是那麼精致，那麼幹淨，一點也不像沾染汙漬的樣子。
她抓起他的手，掌心碰到那顆鈴鐺，淚水終於決堤，淹沒了所有的悲傷。
“沒丟，你竟然還沒丟……”她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痛哭地說道：“阿陵，是我回來的太晚了。”
“我全都記起來了，我全都知道了，阿陵，你快醒過來，我求求你，你快醒來啊……”此刻她的腦海裏飄過無數紛亂的思緒，密密麻麻的，竟然都是前世和他相處的細節。
阿陵，我寧可清醒著接受地獄裏的折磨，也不肯喝下孟婆湯，忘卻前世的痛苦，都是為了你啊。
如今我回來了，如今我終於憶起了，你又在哪裏，你不肯再見我了嗎？
“想讓他活著，就別動他。”門外傳來嚴肅的聲音。
蓮池玉轉頭看去，竟然是月和那個家夥，他神色凝重道：“昭離仙君是神獸之身，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月和，你為什麼要幫我？”蓮池玉不解地問道。
“不是幫你，而是幫他。”月和嚴肅地說道：“你使用魂靈出竅之術，險些魂飛魄散時，是仙君用回魂珠和我做了交易，換回了你的性命。”
“對了，你還不知道回魂珠是什麼吧，那東西就是……”
“我知道。”蓮池玉打斷他的話，沉聲道：“可我沒想到，這東西在他體內。”
“不錯，回魂珠在他體內的作用，就是鎮壓他體內的魔氣，一個人就算再強大，也會有自己的心魔，而昭離仙君也不例外。”月和冷靜地說道：“這盞聚魂燈，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若想要他平安無事，必須抑製他體內的心魔，否則等魔氣占據他的心髒，就是聚魂燈也沒用了。”
“多謝，我明白了。”蓮池玉拿走那盞聚魂燈，躺在榻上的屍身化成點點白光，逐漸消失在視野裏。
可她也不在乎，那隻是一具早該消亡的軀體罷了，怎麼能比得上阿陵的性命。
蓮池玉手掌聚魂燈，將其中的能量籠罩在他身上，以保證他的暫時安危，這一點她早該想到的，可就是因為太著急，要不是月和提醒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錯過了。
對了，月和……蓮池玉的腦袋裏，回想起化身小玉時，發生的事情，心底不由詫異起來。
“原來千年不老樹，一直在等待的人是你啊。”蓮池玉心有愧疚地說道：“所以你要回魂珠，就是為了讓千年不老樹，孕育出新的樹靈？”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竟讓她苦等了萬年，不過這一次，換我來等她便好。”月和苦笑一聲道。
“枉你掌管天下姻緣之事，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姻緣，月和，你真可悲啊。”蓮池玉悠悠地說道。
月和終於難得地抬起眼看她了，無奈的眼神她臉上掃過：“我與流鶯的事就不勞你掛記了。解鈴還需係鈴人，接下來的事，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當然，那股魔氣強橫至極，一時難以根除，隻能將它先抑製下來，還請你助一臂之力。”蓮池玉牽住司長陵的手，緩緩閉上眼眸，道：“魔氣已經蔓延到他的心脈，快將我送進他的意識裏！”
“好，你自己當心。”月和雙手合十，一股強勁的光芒籠罩了整個玉虛宮。
光芒照下，未給她反應之機，便覺全身痛麻，隨即知覺全失！
蓮池玉瞬間昏倒在他的身上，手卻緊緊牽著他的，沒有鬆開分毫。
——阿陵，我絕不會讓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