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等候萬年

風輕聲低吟,搖曳著樹枝,清冷如圓盤的冷月漸漸被雲撥開,呈在漆黑濃綢的布條上.散發出世人神聖景仰的月光輝芒。

大雨停歇,但脆弱的愛情,經不起風吹雨打。根本就沒有安全感可言,就如風中的搖曳的殘花,隻要輕輕一折,或者是風輕吹,就有可能喪失了生命。

這便是他與流鶯記憶中的第一次並肩而戰。

“接下來的故事無趣,不必看下去了。”他長身玉立,如鬆竹堅挺不撥,風卷動他的衣裳和發絲,竟然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

“為什麼啊?月和大人和流鶯發生了什麼,還有後來的事情呢?”小玉不解地問道。

“後來我與她……”月和唇角慣性的笑意似有若無,再仔細看去卻分明是有幾分苦澀深藏著的,他停頓了一會兒,複又喃喃開口:“我們一同遠走,攜手除魔,看遍山河萬裏風光,那段時日,是我與她過得最幸福的日子。”

聽著他以低沉的音感述說他的事情,他的表情很是平靜,小玉的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是這樣的話,月和大人為什麼要離開流鶯呢,而且到最後,也沒有與流鶯在一起?”

“那是另一段故事了。”月和嘴角是苦澀在蔓延,無奈地說道。

天空已經漸漸暗淡下來,雲層越積越厚,雲裏有絲絲光亮閃過,空氣鬱悶得令人難以忍受。

被風吹著的門發出搖曳的聲音,不時有落葉卷起,在風中飄揚,仍然逃脫不了落地的命運,風吹著一地荒涼。

“看樣子要下雨了,先找個地方躲雨吧。”男子俊秀的麵龐和五官經過化裝成為平凡,但眼睛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卻是無法忽視的,這也是無法遮掩的。

而在他身旁的是一名女子,一襲紅衣包裹著她纖細的身軀,微鬆的發絲斜斜挽起,以精致竹簪插著,依舊是傾國妖嬈的麵容。

“那我們去哪裏呢?”女子的玉手勾住男子的臂膀,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頓時呈現,嘴角淺淺噙著的春風暖笑,讓過路人立馬丟了魂。

月和整理了下思緒.低頭麵對著她的目光,微笑地說道:“去鎮邊的山林吧,我們好久沒去瞧瞧了。”

“不如我們在這待一段時間,再離開滄月鎮吧。”流鶯靠在他身邊,笑容幸福地說道。

“好。”月和應聲道。

兩人回到當初相識的山林裏,坐在那顆千年不老樹的底下,樹頂是無數繁茂的枝葉遮蓋著陰雲,映出一片龐大的陰影。

“月和,我們能一直這樣走下去,永不分離嗎?”流鶯望著那片陰影,低聲問道。

然而身邊的人沒有回答她,她抬眸望向他,他似乎在逃避著她的視線。

“月和,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嗎,你為什麼不回答我?”流鶯雖然保持了鎮定的態度,可是她的語氣有些許的急切。

月和微微垂頭,任風卷起他額前的碎發,低沉的眸子閃過不自然,瞬間的心痛。

“流鶯,其實我晉升仙界的日子早就到了,但是仙尊說我塵緣未了,便予三日為期,讓我……”

“你要離開我嗎?”流鶯突然打斷他的話,桃花豔紅的唇緊緊抿著,銀牙緊咬,壓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這一句話,如重斤的鐵壓迫在他的心頭上,壓迫著他無法呼吸,那樣窒息的疼痛如冬日的雪花下在心裏,被刀子慢慢的淩遲。

“為什麼不回答我,你是不是要離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流鶯咬著唇,直到嘴裏嚐到絲絲鹹鹹的血腥味。

月和不忍得別過頭,聲音透著苦澀說道:“今日,是期限的最後一日。”

柔和的聲音粉碎了她最後的奢望,流鶯如木雕呆愣在原地,似乎一瞬間抽空了力氣。

“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流鶯蠕動慘白的嘴唇,破碎的音節低低逸出,美麗蒼白近乎透明的臉蛋上劃過晶瑩的液體。

月和抿了抿唇,溫暖的手掌握起她微冷的手心,笑容帶著苦楚說道:“流鶯,其實我是仙宿轉世,要經曆情劫才得圓滿,而你便是我的情劫。”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更不想接近任何人,可我還是無法預料到你的出現,是你給了我難忘美好的記憶。”

“流鶯,我想過要與你攜手共度一生,也想過要與你生兒育女,在這裏建立我們的家,從此不再過問世事……”

“我不管什麼情劫,不管什麼期限,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你留下來好不好。”流鶯臉色蒼白躺在他懷中,深情款款的看著他,溢著悲哀的眸子裏是那樣的令人心疼。

月和的心忽然是感覺到了一根很小卻在瞬間刺痛心扉的針,鑲嵌在心髒裏頭,怎麼樣也拔不出來。

就在此刻,一縷天光忽然穿透雲層映在他身後。

天光之中,慢慢地鋪開無窮無盡的重重玉階,一直延伸至高遠的天闕。一路上落英婆娑飛舞,仙雲之巔有琴瑟飄渺奏起,宮闕巍峨,冥冥之中有仙尊的聲音威嚴響起:“你輾轉凡塵,渡過這場情劫,修成正果,如今重列仙班,可願?”

月和徐徐轉過身,聖潔的光輝灑落在他發上,有墨黑的光澤在閃爍。若先前一步拾階而上,便可重晉仙宿之列,而他身後卻有著一個不可辜負的女子。

“月和,你走吧。”流鶯唇邊緩緩拉開,蕩漾起如月的笑容,陽光撇在她身邊,竟恍如隔世。

這是你期望的日子,我怎能阻攔你的心願呢,我想你得償所願,即便這份代價,是你我永不相見……

也許昔日崢嶸與過往,生離與死別,都不再重要。

最後他還是離去了,雪色衣袂隨著淒涼的風微微飄動,宛如煙塵,卷起這一路錯過的數年茫茫紅塵,籠罩在滄月鎮的陰雲漸漸淡去,那一抹雪色漸行漸遠,走入寂滅的三千繁華之中。

狂風卷過,塵煙滾滾,流鶯的眼眶裏忽然急速的湧出淚水,一滴一滴滑落。

“是風太大了……”她卻倔強的仰起頭,強忍著湧出的眼淚,她才不會哭呢,她才不會為了月和哭呢。

神殿玉階在她眼前緩緩關閉,再也無法承受這份的疼痛,流鶯搖搖欲墜跌在地上,好不容易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而下。

“月和,我等你,我等你一輩子……”

她便在這裏苦守著,期望著有一日他會回來,百年,千年,萬年,甚至山林不複存在,她還在這裏等著。

她的麵容從美豔慢慢轉為蒼老,不斷消耗自己的歲月,那些美好的過往,早已在她心中牢牢銘記,那是一種連輪回都可以舍棄的執念。

當年的湖泊變成了如今的三生河界,當年的青蔥樹木變成了如今的姻緣樹,有無數人在這裏祈禱姻緣,卻從沒有人知道她的故事。

她已等了他太久,直至昔日那份感情亦伴隨歲月一同消耗殆盡。

“月和大人,最後流鶯怎麼樣了?”小玉看到這一幕,十分痛心地說道。

“妖魔霍亂,她以生命祭起禁術,拯救了這裏的百姓。”月和的笑容依舊苦澀地說道。

“所以流鶯不在了嗎?”小玉的心一抽,仿佛能夠感受到流鶯的絕望。

“不,她一定會回來的。”纖密如扇子的眼睫蓋住了他眼眸中的情緒,隻是冰涼的一閃而過,叫人窒息。

……

神殿玉階前,他聽到她絕望哭泣的聲音,他頓了會,繼續往前走,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千斤般的重量在他的心頭上壓著,幾乎是難以呼吸。

但是他不敢回頭,因為他怕,他會越陷越深。但如果眼前是沼澤地獄,對麵是她,那抹淺淺動人的微笑牽引著他,能讓他瞬間迷失自我,毫不猶豫跳下。

寒冷的風繼續灌進,撩起他耳邊的發絲,掠過他漆黑如寒潭的黑眸,他始終柔和的眼神出現了絲絲悲哀和痛苦。

對不起,流鶯。我從不曾想過要放下你,可我是仙,你是妖,我擁有無盡的生命,不會老不會死,可你不一樣,哪怕相守千年萬年,我們終究會有分開的一日。

可是這一切,等我回到仙界後就不一樣了,隻要能將姻緣果培育出來,你服下靈物,就能真正與我攜手一生,永不分離。

所以流鶯,你再等等我好嗎,等我帶著姻緣果回來,我們就去天涯海角,就去山川河流,去每一個你想去的地方。

可惜那樣的日子,我始終未能等到,在月宮裏,我眼睜睜看著你祭起禁術,救了滄月鎮的百姓,卻失了自己的性命,我想那一刻,你終究是不想再等我了。

而我尚在月宮,親眼看著你離開,竟無能為力,什麼也挽回不了。

我陷入痛苦的回憶中,甚至是無數次後悔,當初若能義無反顧的留下來,與你好好度過餘生,哪怕隻有千年,萬年我也心甘情願。

直到後來,我在一本古籍上得知,魔族的至寶回魂珠,能夠讓千年不老樹孕育出新的樹靈,所以我開始不斷尋找回魂珠的下落。

當我得知回魂珠的下落時,昭離卻親自找上我,讓我修改一人的姻緣,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原來情之一字,才是世上最難懂的。

他欠下我一個人情,可這份籌碼遠遠不夠,所以我讓小家夥取走了姻緣果,又用聚魂燈保住了小家夥。

我終於得到了回魂珠,也終於能讓你起死回生,流鶯,你等了我萬年,這一次,就換我來等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