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瘦卻有渾厚魄力的身影籠罩下，蓋住照亮的燭光，小玉的眼前是漆黑一片，依稀還可以聽見他慌亂失措的心跳聲。
“師父？”小玉瑟縮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承受著他帶來的重量。
“對不起……”他傾身在那光潔的額上，落下輕如羽毛的淺吻，黯咬住水唇，眸底有哀傷流露著，勉強壓抑住心中跳動的熾熱感覺。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可以保護好你，若是我可以早點察覺到你的心意，就不會讓你那麼難做了。
他的腦海裏映著那鮮紅刺目的場景，還有她帶著微笑釋然離開的一幕，心底開始彌漫無盡的疼痛，更加害怕的抱住懷中的人。
“師父，您怎麼了……”小玉揪緊襟口緩慢著呼吸，隱約覺得有些不安，這種感覺在蔓延而無法停止。
這真的是她的夢境嗎？為什麼她感到師父的神色是如此哀傷，還有他緊緊抱著自己的窒息感，這一切都讓她不安。
“阿蓮，對不起。”他柔和的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語氣盈滿無助地說道。
師父……小玉的心底突然一抽，黯難以說明那種失望落寞的滋味，隻覺得有什麼在心中噬咬著。
小玉雖然什麼都不懂，可她已經明白，師父的心給了別人，師父還把她當作那個人，而那人對他的傷害到底有多深，才能讓她尊敬愛戴的師父，露出這樣無助的神情。
此時她多麼希望，她所看到的一切，隻是一場難以蘇醒的噩夢……
小玉默默的抱著他，像曾經娘親對待自己一樣，伸手輕輕安撫著他，讓他在自己的安撫中，慢慢平靜下來。
可是這樣撫著撫著，小玉發現身上的人沒動靜了，嚇得她連忙要叫出聲，可是在發現師父隻是睡著之後，便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安靜的躺在他身邊。
“原來這不是夢啊，師父。”小玉看著近在咫尺的安詳睡顏，他睡得很安心，仿佛多日以來的疲憊，都在此刻變成了溫柔的夢境。
柔順的青絲如同流動的溫水略顯淩亂，碎發隱約遮蓋修長的眉峰，纖長的睫毛微微上翹，高挺削瘦的鼻梁，不點而朱的薄唇，覆蓋層透亮的水澤，似被下了蠱忍不住想要靠近。
小玉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想要去觸碰那張柔和精致的輪廓，到半路卻又害怕的縮了回去。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突然來找自己，可是她也不能這樣亂來阿。
師父說過，不喜歡小玉碰他，而且男女有別，不能這樣做。可她隻是輕輕摸一下，應該不要緊吧？
想到這裏，小玉又試探性的伸出手，在那溫軟的唇角停住，她記得這裏曾蕩漾著春風般的微笑，在他們初次相見時，那溫柔的笑意奇異安撫了她心底的恐懼。
不知道那個時候，師父在想什麼，明明洛都城裏與她差不多，甚至比她更加機靈的乞兒都有，為什麼偏偏挑中了自己，還在最危急的時候救了她，收她為徒弟，傳授她法術？
昭離師父……不知不覺中，她的指尖已經觸到他的唇，摸起來異常的柔軟，不知道那透紅的唇吻下會是什麼感覺。
小玉又摸了摸自己的額前，不知道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究竟是有意的還是無心的，想著想著，臉龐又開始發燙了。
連忙揮去那亂七八糟的心思，將被褥拉到師父的身上，替他蓋得嚴嚴實實的，然後躡手躡腳的下了榻，轉身離開房間，讓他安心休息。
“小玉，你怎麼過來了？”月溪看到身後的身影，驚奇地說道。
“月溪姐姐，我來幫你的忙吧。”反正沒有事情做，小玉跑來殷勤地說道。
“你沒事吧？”月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琢磨地說道：“奇怪，沒病啊。”
“我是想能不能幫月溪姐姐做一點事情啊，不然留在玉虛宮什麼都不做，以後會被師父嫌棄的吧。”小玉認真地說道。
“哈哈，不會的。”月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昭離仙君嫌棄誰，也不會嫌棄你這個小家夥啊。”
“真的嗎？”小玉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啊，昭離仙君在玉虛宮住了這麼長時間，可都是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你說昭離仙君把你帶進來，還不是特別關照著你啊。”月溪點了點她的鼻尖，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且那仙界第一美人，碧璃仙子今日前來送來靈藥，都被仙君一口回絕了，更何況是別人呢。”
“什麼，師父連這麼漂亮的仙子也回絕了……”小玉的心抖了抖，難道碧璃仙子還不夠美，讓師父看不上眼嗎？
“是阿，這下你總知道，仙君對你有多好了吧，還鬧什麼小別扭啊。”月溪無奈地說道。
“小玉才沒有呢。”小玉背過身，不再看月溪，然而臉色卻是紅撲撲的，心裏彌漫著甜蜜，原來師父還是在乎小玉的。
“還說沒有呢，我都看出來了，你這小家夥是不是在覬覦仙君大人。”月溪笑著說道：“放心吧，月溪姐姐不會笑話你的，在仙界很多仙子，都愛慕著仙君大人，又不差你這個小家夥。”
“那……那月溪姐姐是不是也愛慕著師父，所以才留在師父身邊？”小玉又轉過身，疑惑地問道。
“我？當然不喜歡啊，我對仙君大人的感情，是像對芷月上仙一樣的崇拜，再說了，他也不可能會喜歡我阿，仙君大人一向這麼冷漠，誰又能討得了他的歡心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芷月上仙呢？師父對芷月上仙的感情，又是什麼樣的？”小玉的拳頭下意識揪緊了，仿佛在緊張著這個答案。
“昭離仙君和芷月上仙嗎？我也不知道，仙君很少提起這些事情，隻是時常在芷月上仙的房間，一呆就是一整日。”月溪歎了口氣說道：“你這麼想知道的話，不如親自去問問仙君大人啊。”
“不，我不想知道。”小玉立馬搖了搖頭，她才不要聽師父和芷月上仙的故事，那個芷月上仙真是可惡，奪走了師父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一定要搶過來。
“我就說你這小家夥在鬧別扭吧，仙君大人整日有這麼多事情要做，你可別再給仙君添亂了。”月溪囑咐地說道。
“小玉知道，以後不會了。”她怎麼舍得讓師父，再為自己受傷，而且還是這麼嚴重的傷，以後她再也不會這麼任性了。
她要保護好師父，等她學成法術之後，就陪著師父一塊斬妖除魔，做師父的得力助手。
“好了好了，你快去修煉法術吧，我自己一個人養護這些紅蓮就行了。”
“嗯，小玉去努力修煉了！”
……
躺在榻上的男子皺了皺眉，纖長睫毛動了動，隨後掀起如扇的睫，湛藍的眼眸盈盈流轉著茫霧水澤，顧盼生輝。
司長陵撫著額起身倚靠著床欄，修長的兩指揉動太陽穴，雙眼環視這個房間，再瞥眼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衫，豁然醒悟，隨即水眸深沉如海。
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雖說這幾日都很疲憊，總是難以入眠，但也不至於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躺在她的身邊睡著了。
而此刻，原本應該在他懷抱裏的人，竟然已經消失不見，房門是緊緊閉著的，四周寂靜無聲，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做了糟糕的事情，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控，仿佛看到那張與她眉眼相像的臉龐，就再難以自持。
他起身離開房間，先是慢慢走著，最後是疾步走，完全不似剛才的鎮靜，也失去了一貫的臨危不懼，好像在逃避著這一切。
……
“師父，小玉給您送薏米羹來啦。”
“師父，您在嗎？”
“昭離師父？”
小玉輕喚幾聲，終於猶豫著緩緩推開長窗，沉香爐猶自在寢殿嫋嫋散開淡煙，紗帳下錦被依舊保持著整潔的模樣，空無一人。
小玉不禁露出失落的神情，低聲喃喃道：“原來師父已經走了啊……”
不過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來，元氣滿滿的端著手中的薏米粥，快步朝著師父的房間走去。
迎麵掠過一陣清寒的風，吹得小玉打了個哆嗦，忽然又想起記憶中那一日，似乎也是這般的冷，隻是這次再望不見那如謫仙的俊美身姿，出現在她的麵前。
正殿朱漆大門微敞，在滿院海棠的相襯下顯得一派沉沉之相，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司長陵靠在床頭，垂眸靜靜地看書，讓她沒由來覺得師父靜坐的身姿有些落寞。
“師父……”
她隻覺得好像有許多話想說，卻又被什麼東西攔著，說不出口。
司長陵沒有動，殿內香爐散著梟梟暖煙，卻無法為他清冷的語調添一分暖意：“什麼事？”
小玉滿腔的勇氣問頓時被這淡淡一句話澆滅，她捏緊了手中的托盤，平穩說道：“請師父用膳。”
司長陵終於擱下手中書轉過頭來，眼神淡得如同那薄煙，記憶裏他的眼神從未如此疏離過，疏離得有些陌生。
“放在那裏就行。”他沒有表情，語氣如涼薄的風冷卻著人心：“你可以走了。”司長陵已不再看她。
小玉隻覺得眼底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就要湧上來，用指尖輕輕一碰眼簾，卻又分明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