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離仙君,此次你絞殺妖魔有功,可有什麼想要的?”
巍峨山門淩霄殿,三千白玉台階綿延,兩旁浮雲若錦繡鋪張萬裏,碎花般的飛雪掠過殿前,映著周圍風景如畫。
眾仙家尊者紛紛回過頭,向站在玉階下的司長陵投去羨慕的目光,那可是仙帝許諾的賞賜啊,就算隨便討要一件仙器,或是一本秘法,都能迅速增進自身的修為,不知道他會要什麼東西。
然而眾仙得到的回答,卻是司長陵那一聲不曾猶豫過的堅定語調。
“請仙帝免去芷月的地獄輪回之苦!”
仙帝忽然笑意微微一斂,聲音也沉緩下來,眾仙不禁也下意識凝神屏息,殿內一時寂靜:“這是她應受的懲罰,她犯下殺孽,當墮入地獄道,永世不得超生。”
“不如你討要些別的,隻要我有的,都能賞給你。”
司長陵紋絲不動地保持著死寂的神情,冷冷逼視著他:“若仙帝不肯成全,那便讓昭離陪她一同永墮地獄吧。”
永墮地獄,受盡輪回之苦!周圍眾仙尊者見此情景,神色不免同時頓了頓,望著司長陵不容置辯的堅定眼神,心中一震:此人竟敢用這種語氣威脅仙帝?
正震懾間,眾仙家尊者聽到仙帝接下來的話,皆是一怔:“好,本仙帝答應你,免去她的地獄輪回之苦,不過你也要答應本帝,今後遵守你的職責,鎮守西方,護凡界平安。”
司長陵默然片刻,最後隻聽見他清清淡淡落下的一語:“謝過仙帝。”
……
相逢是緣,這數月來一路相逢的緣分,是走過山山水水的悠然愜意,是並肩而行的信任默契,還是執手同歸的奢望?
最後不過一場生死別離,連一句告別都來不及說出口。
那人推開吱呀作響的屋門,裏麵不過寥寥一張床,幾把椅子而已,麵向南方開了一扇小窗,偶爾有寸縷昏沉的陽光映進。
目光越過小窗戶,其實並沒有什麼景致,隻有漫山遍野綻放的海棠花,可沒有她的存在,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暮氣沉沉。
他取下腰間的佩劍,小心地放在案上,拿過旁邊幹淨的巾帕,動作輕柔的擦拭著劍身上的血漬,隻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劍,他卻如同對待著最珍貴的東西,不敢有半點鬆懈。
每每當他望著這把劍,他的腦海都會浮現,當初那一身華服白發如雪的女子,仿佛她還在自己身邊,滿眼都是柔和的秀色,就俯身在她旁邊說話。
隻要和阿陵在一起,做什麼都好。……這句話在心底徘徊無數遍,恰似二十年前的那一日,正逢煙波萬裏,古樹旁的妖美女子對著他笑。
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慢慢靠過來,笑意溫柔地伸手替他拂去肩頭一片枯葉。
他的記憶匆匆掠過,這個故事說起來很短,又很長,短到一夜便可傾訴完,長到渡過生死也未結束。
每次望著一片空寂的屋子,他就突然醒悟,原來她已離開他二十年了。
歲月在昔日少年的臉龐眉眼間攀上豔意,他褪去了少許青澀,又添了幾分從容清雅,舊日錯過的年華以斑駁的模樣悠然遠去。
“我終於知道仇人是誰了,那人與我父親同為神獸血脈,卻趁他虛弱之時,奪了他一身本源,不過那人也受了重傷,現在我便要去除了他,替父親報仇。”
“阿蓮,你也會祝我一臂之力,對不對?”司長陵的手指撫摩過光滑的劍身,微微抬眸,在陰影覆蓋下的湛藍色眸子,僅僅隻是爛漫一瞥,世間的絕代風華盡顯。
……
地麵略微濕滑,四麵的青石板生滿青苔,一陣潮濕的冷風從巢穴一般的石洞裏吹來,令人渾身都為之顫抖,不寒而栗。
一名女子瘦弱的身影,恍如凝入了這陰暗的景色裏。半晌,在那人的吩咐下,她終於挪了步子,緩緩地向殿內走去,高抬的麵容是恭敬的神情,手中小心翼翼捧著一個盒子。
那盒子乍看並無異樣,在明燈的照映下,盒身上的紋路清晰地被血痕勾勒,顯現出一幅精致的妖紋圖。
“青夙大人,這是今日采到的三個魂靈。”
在她麵前的那人,便是她現在的主子青夙,隻披著一件外衫的男人,臥在鋪著華貴獸皮的石床上,伸手接過那精致的盒子,立即有藍色的光芒飛出,被他收入掌中化為虛無。
“做得好,不白費本座栽培你的苦心。”說著,青夙將盒子丟回她手裏,隨意道:“這幾日仙界的人在探查情況,本座不便再出麵,便由你去尋合適的魂靈。”
“青夙大人,您還需要多少魂靈?”紅衣女子捧著盒子,尊崇地問道。
“當然是到本座痊愈為止,這段時間裏,你都要給本座去采魂靈,這樣本座體內的傷勢,就能更快痊愈了。”
“對了大人,阿嵐方才在龍宮外聽說,仙界有個叫昭離的,似乎是司離的後人。”阿嵐有些猶豫的開口。
“昭離?!”聽到這個名字,青夙眉宇瞬間顯出猙獰之色,語氣冷肅地說道:“沒想到司離還給自己留了後代,可這人對我來說是威脅,等我的傷勢一好,便找機會將他除掉!”
“阿嵐在這裏,先恭祝大人旗開得勝。”阿嵐低頭說道。
“好了,這件事先放在一邊,本座現在要養精蓄銳,修複傷勢,你下去吧。”青夙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手中結出繁雜的手勢。
阿嵐抬眸望向青夙,並沒有動作,青夙睜開眼,眉頭皺起,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還不走,沒看到本座要閉關嗎?”
“阿嵐已經為您采了這麼多魂靈,請問青夙大人,什麼時候才能用水月幻境,找回阿嵐失散的親人?”阿嵐雙拳緊捏著,神色認真地說道。
青夙無情無緒的眼眸終於劃過一絲驚訝,隨後嘴角咧開一抹暗嘲的弧度,眼神輕蔑地說道:“你急什麼,現在本座重傷未愈,哪還有法力用在你身上。”
青夙不動聲色地望著阿嵐,望著她的臉色從蒼白徹底轉為死灰般黯然,嘴角笑意深淺難辨:“所以你的事情,現在本座管不了,明白嗎?”
阿嵐緊緊咬著唇,眼神痛苦絕望,語氣果斷地說道:“你……你根本一直在騙我!”
青夙眼底劃過一絲陰冷,聲音低沉響起:“你現在才明白,未免太晚了吧,還不如讓本座收了你的魂靈,用掉你最後的價值!”
“啊!”阿嵐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不受控製的向青夙走去,最後被他用手扼住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應該感謝本座沒有殺你,不然你早就灰飛煙滅了。”青夙隨意撩起一縷柔軟的發絲,在鼻翼間輕嗅著那香甜清新的發香,俯在她耳畔輕輕說道,:“不過你畢竟跟了本座十幾年,本座倒還有點舍不得殺你呢。”
驀地,她的嘴被那手指撫摩,他的臉越湊越近,仿佛呼吸都能感覺到。
阿嵐緊閉上眼睛,神色滿是悔恨,身子在他的懷抱中不斷顫栗著,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滴落,打落在她光潔的脖頸上。
忽然無端的寒風乍起,璀璨耀目的光芒從遠處衝天而起,整個龍宮都在這劇烈的衝擊下晃了晃,轉眼青夙所在的石洞已呈一片狼狽。
阿嵐正想睜開眼睛,身子忽然又不受控製的向後飛去,被人一把摟住纖腰,倚靠在胸前,臉頰貼著溫熱的頸,安心溫潤的聲音傳來。
“怎麼樣,沒事吧?”
阿嵐不由睜開緊閉的雙眼,眸裏布滿盈盈晨露,映入眼簾的是那雙微抿的薄唇,以及含著擔憂的湛藍眼眸。
兩人的身體緊挨在一起,可以看見對方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襯得容姿秀雅的臉極俊美。她的耳根開始發燙,臉上都沾滿了胭脂瑰麗的紅潤。
半晌,才聽到他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似乎那般的難以置信,聲音很低。
“阿蓮……?”
他在原地微怔片刻,湛藍的眼眸映出那女子的身形——清麗眉眼如描,膚色白皙若玉,裹著這瘦弱卻柔軟的身體,是一身妖豔華美的紅衣,猶如冬日裏綻放的紅梅一般豔麗。
他終於意識到令人震驚的事實,隨接而來是久久的沉默,沉默到他以為會在瞬間窒息。
“你叫什麼名字?”司長陵莫名冒出一句,阿嵐愣一下,迷茫不解的目光略掃視著他,然後才小聲地說道:“阿嵐……”
聽到這個名字,他極為輕微地皺了皺眉,動作輕柔的將她放下,嘴角綻開一抹溫柔笑意:“這不是久留之地,你趕快離開吧。”
她沉浸在這溫和低沉的嗓音中,失神看著男人唇邊蕩漾開來的微笑,如此的清冷高雅,漸漸笑意溢滿了眼眸,她愣住不懂,不曉得他為什麼笑,不過,他笑起來真是好看,頰邊顯著淺淺的梨渦,柔美清澈。
可惜,他終究與自己無緣,她又能奢望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