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還記得我啊?”棠月撫過自己動人的美貌,然而當她摸到眉心上,那一抹紅色的鳶尾印記時,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已為你墮入魔道,再也不是青丘狐族的人了。”
“棠月,我記得我說過,我們之間的恩怨已兩清。”玉北卿別過頭,平靜地說道。
“我為你付出這麼多,還落得如此境地,這就能兩清了嗎?”棠月痛恨地說道:“我是恨蓮池玉,可我更恨你玉北卿,你們毀了我的一切,所以如今,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棠月,你想做什麼?”他低垂著眼簾,但棠月可以從他濃密的眼睫毛下,看著他的眸裏閃過的擔憂之色。
“嗬嗬,你覺得我會做什麼?”棠月微諷地輕笑一聲,眼神變得犀利殘忍,滿不在乎地說道:“是將昆侖鏡給她,讓她想起過去的事情,還是……”
“夠了!”玉北卿用力拽住她的手,惱怒地說道:“若你真的那麼恨我,這條命你拿去便是,何必牽扯阿玉!”
果然,他還是那麼在乎她,為了蓮池玉,連命都可以不要?棠月斜眼看了看惱羞成怒的他,嘴角彎起諷刺的弧度,這不是早就知道的嗎,可是她的心裏仍舊放不下,仇恨的火焰已然蒙蔽了她的內心。
“我不會這樣做。”一身的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棠月反握住他微顫的手,眼神依舊陰冷,但些許柔和地說道:“因為我要讓你親眼看著,心愛的人死在麵前,隻有這樣,你才會和我一樣,變得生不如死。”
聽到這樣的話語,他忽然恢複平靜的神色,亦未曾言語,此刻他可悲的想著,若能和心愛的人一同死去,何嚐不是一種相守。
但這樣的想法還是被覆滅了,因為他無法做到,親眼看著她陷入險境,所以赴死的,隻會是他一人而已……
兩三小雀肆無忌憚地在樹梢啄食,天穹流雲浮動,在波光粼粼中倒映著影子,岸邊蘆葦叢搖曳生姿,入眼一片深深綠意。
這裏是離滄月鎮數裏的野外,湖邊還有廢置已久的草屋,整個山林看起來像是畫師筆下,濃墨繪出的美麗畫卷。
雖然是飛鳥將兩人載過來的,卻還是他授意的,這樣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氣氛十分沉重,她甚至不敢與他對視,而他的手還緊緊拽著她的。
“你想這樣躲到什麼時候?”司長陵的聲音低低響在耳畔,她下意識抬眸,不解地看著他略帶深沉的神色。
“是你說要陪著我,又為何棄我?”他用力握緊她的腕,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般的氣力,然而她心裏蔓開的震驚,卻蓋過了疼痛。
“我沒有啊。”蓮池玉無力的辯解,原本在滄月鎮時她就想離開,可看到玉北卿愈發虛弱的模樣,她又不忍心的留了下來,便想著將他送回雲穀就走。
“一連消失數月,一句話都不留,你知不知道我……”他突然截住話語,沉默地瞪了她一眼,徑自鬆開她,捏緊拳頭向著草屋走去,蓮池玉抖了一抖,連忙跑過去緊緊跟在後麵。
腳步踩在地麵尚能感受到湖邊泥土的鬆軟,一不留神便要滑倒,司長陵不放心的回過頭,眼看她就要撲在泥裏,忙運起法術撐住她的身體,神色滿含著對她的關心。
她輕呼一聲‘還好沒倒’,然後繼續緊跟著他的腳步,誰知最後竟被他毫不留情的留在草屋外,那一道結界像堵無形的牆一樣,硬生生的將她隔離在外。
“就算有本事了,也不能這樣忘恩負義,欺負自己的師父啊。”蓮池玉十分鬱悶的站在結界外,因為知道打不開,所以她才不白費功夫。
“那就等師父什麼時候想清楚,自己錯在何處,這結界便什麼時候解開。”司長陵不為所動,甚至嘴角微揚地說道。
這數月來不斷堆積的悲痛,早在確認她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時,便已經化作雲煙消散。不是不生氣,不是不怨恨,而是根本沒有什麼能夠比,這麼真實的她站在眼前更重要。
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沒事,隻要她還在自己身邊……
“你說什麼,這都是我的錯嗎?”蓮池玉頓時臉色難看,憤憤指著結界怒道:“還故意把我擋在外麵!我也是會生氣的,你這大逆不道的……”說著說著,眼眶濕潤起來,就連鼻子也酸酸的,她背過身委屈的捂臉。
本來就擔心阿陵討厭她,現在他果真不打算認她這個師父了,還這麼狠心的對待她,虧她之前還一直擔心他的安危……
好啊,既然他有本事用不著她照顧,那她現在就離開好了,省得自找沒趣!
蓮池玉一腳踢開腳邊的石子,然後憤怒的向著山林裏走去,這一走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了,隻看見四周環山傍水,連一條能出去的路都找不到,就算有路也被這數不清的植被覆蓋住,更別提有人走進來。
怪不得讓飛鳥帶著她來這種破地方,分明是欺負她沒有隨身坐騎,要是有她早就出去了!
這個臭小子居然這樣對她,簡直太沒良心了,還不如……想到那個宛如謫仙的白衣男子,心底瞬間顫了顫,眼底的神情變得不安起來。
玉北卿,他現在還好嗎?她記得自己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他站在身後孤寂無助的身影,他的臉色是那樣蒼白,神色是那樣痛苦,可即便如此,那人也隻是故作著鎮定,輕聲詢問她的去向。
不知道她離開之後,他獨自一人該怎麼回去,他身上已經沒有法力了,要是路上再遇到危險……現在她也隻能期許著,蒼鸞能夠早一點找到他。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也履行了與蒼鸞的約定,隻是讓她更憂心的是,在她消失的這段時日裏,阿陵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阿陵還是阿陵,但變化也太大了吧。
她聽說過魔族有一種邪惡的術法,叫奪舍,是禁錮對方的魂魄,然後獲取對方的記憶,最後占據那個人的身體,阿陵會不會……
蓮池玉打了個哆嗦,對啊,她怎麼沒有想到這種可能,要不是被奪舍的話,他怎麼會有一身的法力,容貌都與從前不一樣了,要是等奪舍的術法成功了,那她的阿陵就再也回不來了!
現在她要回去救人才行,可是她抬頭看著被烏雲遮住的太陽,忽然又發現一件悲哀的事情,她到底是從哪裏走過來的,這又是山林裏的什麼地方?
她皺緊眉頭咬著唇,冷靜的頭腦在飛快的運轉著,她必須要想辦法回去才是。
要不然……放把火燒了這裏?
不行不行,萬一火沒把植物燒幹淨,把自己燒了怎麼辦,這鬼地方哪有能出去的路。
前前後後折騰了幾個時辰,身心疲憊的她終於倒在路上,這烈日當頭的,別說是走上幾個時辰了,就是站在原地不動也受不了啊。
都怪自己太任性,竟然就這麼走了,而且他還忍心看著她走,果然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她一定要回去找他問個清楚。
所以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先填飽肚子,恢複力氣再去找他。
蓮池玉的目光在周圍不斷搜尋著,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小湖,她立即走過去,看見清澈的湖水裏有魚在遊動的影子,心想這午膳終於有著落了。
動作麻利的脫了鞋襪,試探性的踩進湖水裏,因為夏日的緣故,這裏的湖水溫度並不冷,她這才放心走到湖中央,挽起自己的衣袖,信心滿滿的準備捉魚了。
可是等她奮力與這群魚搏鬥,逐而撲了一臉的湖水後,才意識到原來用手捉魚,也不是想象裏那麼輕鬆的事情。
“豈有此理,連你們也欺負我!”看著不斷遊過腳邊的魚,她一氣之下變回真身,用烏溜溜的眼珠打量著遊動的魚,笨拙的動作也變著敏捷起來,一爪就能拍死一條魚。
讓你們還敢在我眼前晃悠,現在還不是變成了我的午膳!
它剛想一頭紮進湖裏,拍死剩下的幾條活魚時,忽然整個身體就懸空了,好像被一股力量拉著離開湖麵,動作的確算不上有禮,很是惹人惱火。
懸空的感覺自然不會太好受,而且它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人捉住了,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中,於是它濕漉漉的兩隻爪子,順勢蹬在了那幹淨的衣服上。
看到衣襟前落下的狐狸爪印,司長陵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但還是壓下怒意地說道:“你還想去什麼地方?”
聽到阿陵的聲音,它愣愣抬頭望去,他湛藍的眸裏滿是對它的擔憂,原本以為她隻是出去走走,誰知道她真的要離開他,既然她已經回來了,他就決不允許她再離開!
感受到他內心的怒意,它才明白過來,眼前的這人是阿陵,是那個對她無比關心的阿陵,再怎麼樣也不會丟下她不管的阿陵。
也許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因為它沒有好好的保護他,但是這個人,確實是她惦念的阿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