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雪倚在門邊,嘴邊勾起了一道淺淺的笑容,美麗得動人心魄。
這個動作恰好落在蘇青陌的眼裏,那雙盈滿淚的眸子閃過一絲錯愕和絕望,她清晰地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被疼愛的妹妹背叛了。窗外直直映進來的光線,晃得她眼中生生一陣刺痛,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然後她艱難的將視線轉回眼前的人身上,這是她最愛的男子,曾經許諾過永不分離的摯愛……她以為他會是將來的夫君,與她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朦朧中一切都似幻似真,想起他們銘刻入骨的承諾,想起他們擁抱在花間互許終身,原來他不是糊塗至此,不是分不清是非,他隻是……早已厭棄了她。
心裏的血在慢慢的倒流,湧進了喉頭,嘴裏鮮血的腥鹹蔓延開來,一種痛心的窒息將她籠罩著,隨後終於——那雙眼睛失去了焦距,腦袋歪在一邊,原本美麗的臉隻剩下透明的紙白。
察覺到手底微弱的氣息徹底消失,楊堯離輕輕鬆開了手,女子的身體順著白牆滑落跌倒在冰冷的地麵,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指尖在冰涼的空氣中輕顫起來。
“剛才我……我,我殺了她?殺了你姐姐?!”此時他的手中也沾著鮮血,是蘇青陌嘴角溢出的,隻是看了一眼,楊堯離就覺得全身血液頓時凝固,刺骨的冰涼讓她覺得一陣惡寒。
“不是這樣的離哥哥,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該,誰叫她殺了祖母,還說出這樣的話來欺騙離哥哥。”蘇青雪連忙走過去,挽住他的臂彎,而他整個人,仿佛瞬間被抽取了靈魂般沒有了生氣。
他慢慢扭過頭,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也多了幾分悲涼。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口處裂開,一聲沉悶的脆響。
這一夜,兩人聯合起來將蘇青陌的屍體埋了,埋在一顆枝葉已經幹枯的香樟樹下。而翌日也對外宣布著,是蘇青陌殺害了楊家祖母,她看見自己與楊堯離歡好懷恨在心,然後為了報複他,殺害楊家祖母之後逃逸了。
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理由,讓所有人都為蘇青陌的行為感到唾棄,原本蘇家人人稱讚的大小姐,頓時聲名狼藉,連蘇府的老爺夫人也不敢出門見人。
眼看著一切都已經成功,蘇青雪心如願想的取代她,成為了楊堯離即將過門的妻子。隻待楊家祖母的三月喪期過去,他們便能結為夫妻,永不分離。
蘇青陌死後的許久,那顆枝葉幹枯的香樟樹突然在一夜生長起來,滿樹的花朵紛飛在風裏,每當有人路過時就會狂風大作,把樹上的花瓣都吹落大半,第二日卻依然生長了出來。
在得知這樣的消息後,蘇青雪終於開始害怕起來。那顆妖樹……不就是蘇青陌死後的地方嗎,難道是她在作怪?
蘇青雪漂亮的眼瞳中閃過一絲驚駭,唇色瞬間發白,所以她連忙跟著楊堯離一同前去,挖掉那顆妖樹。可是往日那鏟起來還是鬆軟的土地,一下子就變得堅硬無比,鐵鏟擊在土地上,發出一聲聲的“碰碰”聲。
也就在當晚,楊堯離跟中了邪一樣在半夜坐起,赤著腳在房間裏詭異的笑著,手中拿著力氣,將眼前所看見的東西劃爛。
蘇青雪險險的逃了出去,搬到了偏房裏,卻陷入終日的恐懼中,是蘇青陌的鬼魂在作祟,她心懷怨恨所以要來害他們?不,她一定要抱住離哥哥,抱住自己的孩子!
可惜什麼樣的方子都試過了,楊堯離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而她,亦是因為擔驚受怕,就連在夜裏也不敢睡得太熟,因為夢裏……有蘇青陌站在香樟樹邊的猙獰笑臉,她正在說著:我的好妹妹啊,好妹妹啊……
她已經知道錯了,可是蘇青陌還是沒有放過他們,再這樣下去她的第二個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吧。
但是道長的來臨緩解了這一切,他終於明白過來,當初自己一時心軟竟釀下了今日的深仇,索性將錯就錯,幫著楊府裏的人,將後院封印起來,從此那裏成為了楊府的禁地,無人敢接近。
往事重重,那些姐妹間相伴相知的歲月,悉數被她的背叛毀於虛無,而現在,她已然嚐到自己所種下的苦果。
“蘇青陌,姐姐……姐姐!”她低聲喚著她的名字,淚水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竟然難以自製的哭了起來,聲音萬般委屈。
“我害了你,也害了離哥哥,還害了楊府所有人……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知道我們再也不回去了……”
“蘇青雪,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她,然後將真相說出來嗎?”蓮池玉對她的痛苦沒有半分憐惜,反而是無比鄙夷,像這樣自私自利的女子,就算是死上千百次都不為過。
“什麼,姐姐她,不是已經死了嗎?”蘇青雪心裏猛然一驚,不可置信地問道。
“現在的她隻不過是一縷魂魄,已死之人若有執念,便會化作怨鬼長留於世,執念越深,體內的力量越強大。”蓮池玉目光轉向她,語調淡淡地說道:“解鈴還需係鈴人。”
蘇青雪的臉色慘白,唇甚至在輕微的發抖,可是她卻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如果真的還能再見到姐姐,那就請帶我去吧,我……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陽春的暖光灑落,院前香樟古樹還掛著幾片殘留的枯葉,風一吹便顫悠悠地落。
蘇青雪不安的回過頭望了一眼,那兩人就站在那裏等待著她,她捏緊掌心深沉了吸了一口氣,義無反顧的向著香樟古樹走去。
就在此時,那個安靜佇立著的雪發女子,輕輕地笑了一聲:“阿陵,你覺得蘇青陌會原諒她嗎?”
仿佛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結局,倒也不介意再印證一遍,反倒興致愈濃。
“會。”他點頭,淡淡說道。
心裏像是被震撼到,她微蹙了秀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蘇青雪做出這樣的事迫害她,還有什麼理由原諒她?”
“因為人性,本是善良的。”司長陵側過頭望著她,露出清美的笑容,道:“沒有誰天生是惡人,隻是為了生存逼不得已。”
司長陵的手傳來了異樣的溫暖,她心頭一凜,不知道為何,臉色微紅了幾分,聲音微露嬌嗔道:“對,你說得對……”
人世不過一場沉浮,卻還是信誓旦旦地承諾永不分離。那永遠,究竟有多久?有人說,是生死之外,有人說,是一輩子。
又或許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永遠。
“姐姐,他們說你就在這,這是真的嗎,我好想再見你一麵……”蘇青雪用乞求的語氣說道,原本秀麗的臉在此刻卻那樣的狼狽,那雙曾如寶石般明亮的眸子,現下卻隻有絕望的淚水。
四周靜寂無聲,風輕輕吹來卷起她的衣角,她蒼白的臉上有無盡的疲憊,眼瞳裏寫著痛楚和絕望,伸出手徐徐摩挲著眼前的古樹,悵然若失道:“如果一切能重來,該多好,是我被仇恨蒙蔽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我已經明白的太晚了,對嗎?”
“若你真的有心,當初又為何將我逼上絕路?”古樹上突然傳出女子空靈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恨意的起伏,反倒風輕雲淡。
蘇青雪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可是隨後又被悲涼取代,在她期望的目光中,身影猶如雲端巧落凡塵的仙子,輕盈的從樹上落下。隻見那瞳孔深處宛若青蓮一般澄澈寧靜,眉心朱砂妖嬈,皮膚白若瓷器,紅唇如初綻的玫瑰,鼻翼完美如白玉,那份美溫婉柔和。
日光灑下,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襯得格外的淒涼。
“姐姐,真的是你?”蘇青雪擦了擦眼淚,臉上露出一抹蒼白而又酸澀的笑意,聲音掩飾不住的激動。
“早在你決定背叛我的時候,我們姐妹的情分就已盡!”蘇青陌眼簾微微一抬,眸光分明流露出幾分輕蔑來,冷冷說道:“如果你當初還有一點良心,也就不會有如今的下場!”
“不是這樣的姐姐,所有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好了,這不管離哥哥的事情,你放過他吧,放過其他人吧!”蘇青雪再次泛起一絲勉強的笑意,竟滿滿都是哀求的意味。
“住口,別再跟我提楊堯離!”蘇青陌的雙眸閃過一絲痛楚,手下意識握緊了拳頭,聲音夾帶著痛苦的憤怒,幾乎怒不可遏的吼道:“他才是最該死的人,不僅讓我含冤而死,又來毀我棲身的古樹,將我封印在這裏。往日所有的屈辱和痛苦,我要還給他百倍千倍!”
蘇青雪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起來,臉色慘白的看著她,眼裏竟是狼狽:“可是他愛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啊!是我羨慕你,嫉妒你,想要取代你的位置,想方設法的讓他喜歡上我,都是因為我才破壞了你們的感情,我才是最該死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