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闔著眼躺在病榻上,氣息越來越虛弱,她一直在等一個人,可是她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已經忘了過去的事情。
可是腦海裏卻清楚得記得,自己曾和他的約定,隻待繁花能開滿天際,那人一定會回來見她。如今寒冬過去了,院子裏的杏花都開了吧?
房內的火光忽暗複又燃起,昏暗的影子恍惚顯出一副熟悉的畫麵,似乎在許久之前,她曾站在蒼茫風雪中,望著那個人的身影,他的容貌掩在飛雪裏看不清楚,卻能感受到一抹難言的痛楚和淒涼。
“芸娘,好好睡一覺吧,也許醒來,便可以將什麼都忘了。”
然而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卻從後背穿透了她的胸膛,頓時,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她一身長裙。那隻手的動作並沒有停止,隻是停頓一瞬間後,牢牢捏住了她的心髒,活生生得剜了出來。
血水浸濕了她的胸脯,她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愈發蒼白,她想叫一聲他的名字,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模糊了。
在徹底昏迷前,她聽到那個聲音對她說:“倘若我們還有緣遇上,我會用下輩子來償還你,輕煙芳草杏花微雨,無論去何處我們都在一起,好嗎?”
可是阿彥,你可知,我從未怪過你,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有一個此生都不能辜負的人,也許,你與她在一起便會幸福吧。
更何況,我隻是一個修行千年的貓妖,人與妖又如何能生兒育女,又如何相守到老。隻求你全心全意愛的那人,會在往後的日子裏,替我好好照顧你。
我本以為我可以就這樣,足夠釋然的等待死亡,成全你和她的不離不棄,到最後我卻還是舍不得,放不下,貪心的想要在這人世間多留片刻。阿彥,你說……我能等到你回頭的那一日嗎?
後來,在那些苦苦煎熬的日子裏,我的身體變得愈發虛弱,連記憶裏的畫麵也開始泛黃,我才懂得,原來你已經將我遺忘……
也好,那我就化作黃土白骨,守你百歲無憂。
“芸娘,我沒有忘記你,我來赴約了,你等我……”
當他握著那支染血的竹笛踏進房門的那一刻,躺在病榻上的清秀女子嘴角含笑,徐徐闔上了眼,像似聽到了那人的話,又仿佛沒聽見。
一抹熟悉的氣息消散在虛無中,宛若枯葉拂過平靜的湖麵,最後,隻剩下死寂一般的悲涼。
他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不同的是,眼前的人不能再喚他一句,阿彥。
他手中握住的是她冰涼的手指,眼中望著她蒼白秀美的臉龐,其實仔細回想,在那些崢嶸歲月裏,他早已對她生出異樣的情愫,他躲著、避著,卻還是一日日為她的溫柔傾醉。
忽然憶起那一日,遮雲的明日高掛,庭院中繁花似錦,唯有那一束淡雅清奇的杏花如雪般無暇綻著,她站在樹前輕輕摘下一朵,舉在陽光下微微眯眼,笑意宛若絹花豔麗動人。
隨即她朝著他慢慢轉過身,深深凝望著他,帶著柔情和眷戀,卻又是那樣的悲傷。恰似她站在呼嘯的風雪中,望著他背身離去的目光,隻是那漫天飄雪已將一切都盡數掩埋了。
記憶就在這裏戛然而止,慕彥書靜靜閉上眼,任由心口蔓開一絲絲的疼痛,緊緊牽著那隻手,嘴唇輕輕地翕動:“芸娘,是我,我回來陪你了。”
人世間有一種愛,沒有奢求,沒有誰對誰錯,亦不怪緣淺情深,可最後,卻也終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那纖弱冰涼的手指逐漸化為流光,燭火搖曳的光影中,是女子的身體在漸漸變成幻影,隨著漫天流光閃耀著,然後一點點模糊的消逝。
“芸娘,你終於累了倦了,不願再等著我了嗎?”慕彥書黯然失神的仰起臉,伸手觸進那漫天流光中,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若是你早點意識到,也就不會有今日這一幕。”蓮池玉站在角落凝望著整個過程,從容說道:“說到底,你親手害死了她,又何必擺出這副痛苦的樣子。”
慕彥書微微一愣,重新打量著身前的白發女子,顯然她也並非凡間的人,而且還知曉關於芸娘的事情,也許她知道點別的。
“芸娘她,將竹笛交給你的時候,可還說了些什麼?”此時的慕彥書,對她已經沒了初見時的敵意。
蓮池玉正要開口時,忽然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是阿陵,他身旁還有那個‘清若’。
此刻司長陵正扶著‘清若’,她穿著凡間女子的鞋襪與白靴,那魚鰭般的肉掌隱藏在衣袖下,一步一晃的朝著房間走來,卻因為不適應,走一段就要摔倒,還好有人拽著她。
即使步履蹣跚,女子清美的臉上卻帶著笑意,她的眼神宛若天空的繁星般明亮,一身靛青色長裙在微風中飄逸出塵。
蓮池玉詫異的憋了一口氣,不敢喘出來,她眼前看到的,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