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玉愣了一愣,他是什麼時候醒的,怎麼醒的這般突然?
不待她回過神來,他忽而動身,手撐在她腰間,坐直了身子,兩人目光對望著,仿佛能看進她的心底。
她不由擰起眉頭,語氣帶著愧疚:“阿陵,師父對不住你,方才那一掌,好像打得重了些,還好沒傷到你。”
“長陵的命本就是師父給的,拿去也無妨。”他目光平靜,嘴角勾起輕柔得笑。
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蓮池玉的腦海裏猶然浮現出,在空憂穀的一幕幕,從未有過的溫暖,她不敢去想,會有和阿陵離別的一日。
她沉默一刻,輕吸了一口氣:“可是,我舍不得啊。”她望著他,神色極其認真。
“師父……”他的笑意定格住,驚愣著,眼底流轉的眸光更加明亮。
仿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蓮池玉暗暗吸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地說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回去吧。”
那點亮光終究是慢慢黯下去了,他無聲地翕動嘴唇:“好。”
布置雅致的屋子裏,依舊是一片昏暗,隻有燭台上那仿佛永遠也燃不盡的燭火,散發著微弱的光源。
已入了深夜,皎白的月色照下來,此刻芸娘已恢複原形,化身成了一隻灰貓,氣息漸弱得蜷縮在榻上,仿佛被攪亂的池水倒影,待恢複平靜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所有聲息。
蓮池玉獨自倚著窗欞望了一眼,心裏竟有些酸澀,最後別開了視線,轉身離開。
此刻白日的美景都歸入了漆黑寂靜中,她推開那扇被燭火照亮的房門,走進房間裏,望著他慢慢回頭,眼底露出愕然,她低落地開口:“阿陵,我……累了。”
他捧著一盞燭台,夜晚的風拂過將他手中的燭火,斜斜地吹向一旁,在牆麵上映下兩個清淺的身影。
“阿陵,我不喜歡這個地方,為什麼這裏所有人,都活的那麼痛苦,那麼沉重,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他抿了抿唇,緘默不語,神色卻是微微動容。
“阿陵,等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們就回空憂穀,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他愣了一愣,隨即墨色的眸泛起明澈柔和的笑意,輕聲說道:“好。”
月悄然沒入雲端,庭院中光線暗下,燭火顫顫亮著,頓時映得周圍一時寂靜無聲。
她躺在阿陵特意為她整理過的軟塌上,睡意全無的睜著眼睛,可是隻見四野漆黑,伸出手去不見五指。
這裏好黑,又有點冷,睡不著。
她扭過頭,望著房門的方向,隱約覺得有光透進來,仿佛勾勒出他的影子來,她以手托腮,神情微茫。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到了倦意,便蜷縮起身子,困意逐漸襲來,便抱著引枕睡著了。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卻不忍醒來,夢裏周圍都是明亮的光,兩個身影並肩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微風緩緩拂過,桃枝上的花瓣被風搖下,緩緩落在交疊的衣袍上。
那恍若隔世的畫麵,仿佛被塵封了許久,徐徐湧入她的夢境,她聽得那人喚了一聲:“阿玉。”
夢中的那個朦朧白影,伸著蒼白秀美的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臉頰,替她挽上那幾縷散亂的青絲。
“阿玉,待我從雪隱山回來,便去塗山向長老提親,等我。”
“可是我不想你去,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黑發女子側過身,臉頰蹭著他的手腕,神色哀鬱。
“聽話,在這裏等著,等我取回雪隱蓮,就可以幫你突破妖狐之境了。”看著女子清澈的眸中閃爍起淚光,那人嘴角扯起一絲苦澀的笑容,無奈說道。
“不,雪隱山是極寒之地,萬一你遇上什麼危險怎麼辦。我不要修煉,也不用什麼雪隱蓮了,我隻要你。”她伸手緊緊擁著他,臉貼在他胸膛前。
“阿玉你聽我說,我隻是離開一段時間便會回來,不會有事,更不會丟下你不管。”心裏陡然掠過一絲倉惶,卻不動聲色的輕撫上她的發,輕聲安慰。
“好,我聽你的,那我在青丘等你,等你回來娶我。”女子仰起麵容,擦掉快要下來的淚水,目光陡然堅定起來:“可是玉北卿你記著,我若在,便一直在等你,我若離開,便不會再為你回頭了。”
“離開,你想去哪?”那人微凝神色,不由分說得俯下身,吻在女子的額前,眼神亦是不容動搖的堅定:“不管去哪裏,你永遠都是我的人。”
話音落,那模糊的人影愈發朦朧,忽而有無端的寒風乍起,被風卷起的浩大風沙,瞬息吞沒了兩人的身影,隻剩下熟悉的聲音在記憶裏響起。
“待我拿到雪隱蓮,便回來娶你,阿玉,我想讓你知道,這些還遠遠不夠,我要給你的,是這世上我能傾盡一切得到的東西。”
一陣風來吹熄了殘存的火光,蓮池玉從沉睡的夢境中猝然驚醒,慌張失措的望著,周圍卻依舊一片沉寂。
此時,天際已微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