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以簡約而不簡單為格調的仙尊大人,怎麼會在他自己的心境裏,突然來了興致,置辦了一枚簪子給自己?
而且,那簪子又十分眼熟,那般清脆的綠色點綴在銀白的簪身之上,自帶無雙神韻,足以讓人過目不忘。所以,見萸一見到它,心中便立刻浮起一股熟悉感,似乎在哪裏見過這簪子一般。
啊!想起來了!見萸一拍腦門,那分明就是飛鴻簪嘛!
師父曾經送給自己和鏡台的一人一隻,上麵還有他為她們倆向福星佬討的福氣,說是一直帶著可以保我們倆的平安。
現在,那簪子竟然戴在了無克的頭上......見萸皺眉,無克怎麼會想要戴鏡台的簪子呢?而且還戴了鏡台的簪子!
真是頭痛。這仙尊大人性格內斂,不愛說話,平時腦子裏想著什麼東西沒人知道。可是沒想到,這人連心裏麵也是如此隱意十足,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讓人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萸揉了揉眉心,心裏似是長了草一般的毛躁。
讀心術通過構建心靈之幻境,以畫麵之感展現此人心中所想。而施術之人一旦進入了別人的心境,隻有讀懂了那人心中所想,這幻境才會應著散掉,不然便會一直被困在這裏,無法脫身。
如此,她若是看不懂無克的心思,也就出不去這幻境了。
這男人的心思怎麼也像是針鼻兒一樣,密密麻麻地看不透啊!
見萸正發著愁,卻隻見突然天際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雷聲也至,‘轟隆’一聲炸響於平地之上,給見萸嚇了一跳。
天色忽然間就這樣黑壓壓地暗了下來,仿佛要砸到這地麵上來一般,席卷而來一股撲麵的壓抑與窒息。見萸暗道一聲不妙,看向海中那葉小舟,果然,隨著雷聲而起的滔天浪花卷起一陣陣浪潮,卷著那小船開始死命的搖擺。
“無克!”
見萸一驚,大呼一聲想要去救他,奈何自己身處他人心裏幻境,是根本沒法觸碰那人的幻影,遇此困境隻怕也是有心無力。
但見萸並沒有太過擔心,她知道這裏是無克的心境,由他心中所想而生,不管多凶險,他也不會因為心裏的風暴了喪了自身性命。
目光所及之處,海上的無克正盡力保住小船,四肢並用地努力維係船體平衡,可是個人的力量太單薄,根本無法與大自然抗衡,小船搖搖晃晃,岌岌可危。
眼看著這單薄的小船就要支撐不住了,就在這時,隻聽得無克大喊了一聲,“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聲音淒厲,是淡定的仙尊大人從來不曾有過的失態。
見萸立刻打起精神,看著海上那個歇斯底裏的人,皺起眉頭。
他剛剛說,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這話有內容啊!這麼憤恨,是誰對他不好了?!鏡台嗎?見萸思索,八成是了,不然他為什麼要戴那個簪子呢?而除了鏡台以外,又有誰有這個能耐,讓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仙尊大人崩潰如此?
見萸如是分析著,隻聽得無克突然又吼了一聲,“我不想辜負任何人!我不想!!”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忽然又弱了下去,搖搖頭,苦笑了一聲,似是無奈般的妥協道,“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然後,自暴自棄的無克一揚手,將手中的船槳扔到了海裏。隨之,那小船沒了人為的平衡,不到三秒的時間,便被浪花吞噬,一個倒翻沉入了大海深處。
直到天空再次放晴,海麵恢複一片平靜,見萸才緩緩地從思緒中反應過來,餘驚陣陣。
不得不說,這樣的仙尊大人無克讓見萸震驚,她認識了他這麼久,仙尊大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冷靜自持的模樣,偶爾為會鏡台失了分寸,稍顯慌張或是情動,但卻從未像今日所見這般絕望。
那人歇斯底裏的怒吼,讓人膽戰心驚。
他在絕望些什麼?他說自己不想負了任何人卻無能為力?是有誰在逼他做什麼事情嗎?而這背後的推手竟然力量強大到連無克都無法反抗?
......難道這事和師父有什麼關係?!
突然,一個想法在見萸的腦海中形成,或許,這個心境是這樣暗示著:冷漠的仙尊大人無克從來都是孤身一人,之前的生活中布滿風雨打擊,他都挺了過來,一番抗爭之後,生活才逐漸進入了平穩時期,也就是稍微靠近岸邊時那一段安穩的路程。所有漂泊的人都夢想著平靜和鮮花,無法得到安穩的生命,是從來不會奢求著醉生夢死。
後來,他遇上了鏡台,兩人陷入愛河,那頭上的簪子便是預示著這兩人在一起了,他的臉上才會開始布滿笑意。但是外界壓力源源不斷地襲來,把他推向了風口浪尖,讓他的世界開始搖擺不定。他怒吼,他呐喊,卻無法改變現狀。
他沒法在這種抉擇中選擇一個平穩點,向左還是向右這個問題讓他沒法抉擇。無奈和擠壓之下,他無奈,他絕望,所以自暴自棄,以至於被黑暗吞噬。
思路剛斷,熟悉的崩塌感再度襲來,這大海的幻境似是被風吹散了一般,一片一片地剝落開來。待眼前之景再度清明起來的時候,見萸的世界,已經又恢複了原樣。
一雙黛眉深深地皺著,即便已經回到了百花園門口,見萸仍然無法將自己從深深的思緒裏抽離出來。
幻境破碎,代表著見萸的猜想成為現實,無克的心境之所以是一片大海,是因為他自己就是這般在風雨浪尖上飄搖著過活的。
在那幻境的結尾,無克終究還是沉入的海底,融入了黑暗。那麼也就是說,在他的抉擇之中,終了,他還是站在了師父的對立麵上。難道無克真的是他們的敵人嗎?
這樣的話還沒來得及告訴師父,第二天,見萸便隨著大部隊一起,攻上了天庭,跟玉帝要人。蓮在師父曾經表示不讓自己跟著,怕資質尚淺的見萸受到牽連。
但是這樣緊要的關頭哪裏有臨陣逃脫的道理,見萸強著沒有答應師父,堅持著要一起,蓮在無奈,便也隨了她去。
轉眼之間,就到現在了啊。
見萸看著院子裏的花草,有些恍惚。物是人非什麼的,最耗心傷神了。
怪不得,他的心裏是那樣一片波濤洶湧的海洋。他想得到的,一些已經緊緊握在了手中,一些不能完全盡如人願。
就這樣浸釀著悲劇的人生,才會讓他的心那般煎熬。想必,在允昌神傷離開之後,這一院人事已非的景色,也足以一看一傷了吧。
而如今的抉擇是對是錯,也不會有人給他答案。
“見萸!”
見萸正黯然神傷著,一聲歡快的呼喚突然在身後響起,緊接著雙肩上承受了重重的一擊,讓見萸心裏麵‘騰’地燃起一股怒火,眼睛眯起來,目光淩厲。
經曆了這麼多仍舊活得沒心沒肺,憑什麼隻有你自己還能活得這麼瀟灑?你們不是愛人嗎?不應該心靈相通嗎?為什麼他的糾結他的痛苦和糾結,你卻一點都不能體諒呢?
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對鏡台心生怪罪之意,也許是無克的心境讓她太過心酸。見萸回首,那一張明媚的小臉此刻卻是那般刺眼。狠狠地瞪了鏡台一眼,將小丫頭一早醒來的快樂愜意一下子凍到了冰點以下。
鏡台還沒反應過來見萸為什麼生氣,隻聽得一聲冷冰冰的嗬斥,“你是不是太閑了。”
聲音不大,卻凍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鏡台不讓了,自己明明沒有惹到她,憑什麼拿她撒氣?!
“你幹嘛啊?!大早上的生什麼氣?!”
圓圓潤潤的眼睛在控訴著自己所遭到的不公平待遇,一早睡得飽飽的鏡台本就氣色紅潤,被見萸這麼一弄更是臉色發紅。
見萸看她這幅稚氣未脫的模樣,想了想,沒有再繼續爭執下去。
通未之術能通達人心人眼,師父說過,此術催人心智,練就之人應該操有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的心態才對。
可是看看眼前這位......見萸眉頭更深,也就成熟了那麼幾天,然後便原形畢露,完全沒有長進。
果然是本性難移,在蘇鏡台這裏,最好還是不要奢求她能長大到哪裏去。
見萸無意與她過多糾纏,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轉身便往屋裏走,隻丟下三個字給鏡台,“管不著。”
“誒這人真是的......”
小丫頭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莫名其妙被凶了一下真是不爽啊!但是看她心情不好拂袖而去,索性便沒有追上去,自己一個人在原地委委屈屈地嘟囔了一句,“我又哪裏氣到她了。”
今天是蓮在離開的第二天,如他所預料的一樣,確實有不速之客上門造訪。
無克麵色不善,站在大門口,絲毫沒有放那人進門的意思。
來者還沒踏進房門半分,便吃了個閉門羹,難免臉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