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愛琴,其中最以四大古琴之號鍾為愛,遂以‘號鍾’為題,洋洋灑灑賦了一大篇,配之以女人家的端莊字風,本以為會是勝券在握。
可誰知,這樣有備而來的嫦娥,卻敗給了見萸那一個簡簡單單的‘樂’字。
而與嫦娥不同的是,見萸聽了望澈的話後,並沒有急於先動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了她去勾勒描畫。
這堂堂仙界,多得是文儒風雅的才子大仕,她即便寫得再好,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法讓人。而與仙界相比,妖界大多數都不懂這些陽春白雪的東西,說話分量不會重。那麼,不管她與嫦娥的字到底是孰優孰劣,這個劣勢,肯定都在自己這裏。
所以,想要逆轉這一盤贏了這一局,最重要的,是如何將琴藝和書藝融合到一起。
見萸想了又想,終於靈機一動,將草書與琴藝之根本的‘樂’字結合到一起,草書縱任奔逸,赴速急就,筆劃連綿,自稱奔放之風,與‘樂’字結合,想必會迎了不少神仙的心意。她便賭了這一次,就賭,這個創意會得到支持。
果不其然,即便是想要幫親不幫理,眾仙還是被見萸的膽大心細震撼到,一致支持了見萸的作品,那個以藝取勝的‘樂’字。
另一邊,敗北的嫦娥雖然心有不甘,可是大勢已去,她再恨也別無她法,隻能憤憤離去。而玉帝表示願賭服輸,對於今日發生的一切表示已經太過心累,無心繼續糾纏,便鬆口告訴了蓮在,如今的允昌神上身在何處。
“允昌戰敗,被壓在西驪山下。”
那是仙界用來鎮壓違逆神仙的地方。
蓮在聽了‘西驪山’三個字,心裏難免心痛,那裏是有名的‘仙人獄’,電雷劫、火炙陣等等各個都有讓人生不如死的能耐。但是,對於現在允昌的處境,蓮在已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他雖心如針紮,臉麵上卻強行著鎮定了下來。
眼下,蓮在的冷靜自如倒是讓玉帝驚訝了一下。玉帝本以為蓮在知道了,肯定要大發雷霆一番,攪個一團亂才會罷休。當初,他也是怕蓮在會大鬧,才千方百計拖延著不告訴他允昌的下落,想著多拖一時便是一時。
可哪知這蓮在竟然就這麼走了個極端,竟然勾結望澈攻上了天庭。他本是懷有愛才之心,又念有舊情,便想著弱一弱允昌蓮在的勢頭也就罷了。可是如今看來,不管怎麼樣,今天上演這麼一出,這個蓮在神上,他是留不了了。
而庚焱的情況,更是玉帝始料未及的,那個從來都對他言聽計從的孝順兒子,今天竟然因為一個妖精離開了自己。
當真是他太自信了嗎?年輕人的世界,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玉帝掃視一周,開口宣布,“從今日起,蓮在、庚焱撤封神上之仙階,百花園由四季之神暫時代為接管。”
此言一落,神殿裏一片寂靜,眾仙眾妖均將視線落在了蓮在神上的身上。
那人傾國傾城的容貌上不見一絲表情,心中卻正在翻江倒海。走到今天這一步,蓮在早就沒對這身仙階再抱有什麼期待,可是貶得這麼徹底,連躋身了這麼多年的百花園也被收走了,確實有點受傷。
蓮在渾身一僵,剛剛得到了允昌的消息而浮現出的喜悅,立刻煙消雲散。
鏡台感覺到了身旁師父的難過,擔心地拉了拉蓮在的衣袖,小小的聲音有些顫抖,“師父......”
蓮在轉過來,朝她微微笑了笑,“不礙事,不礙事。”
可是安慰了別人,卻沒法說服自己。
蓮在垂下臉龐,自嘲的笑了笑。
是不礙事啊......隻是,我們師徒三人從此就無家可歸了,你們得跟著我一起流浪了。
師父,連累你們了。
這一場鬧劇算是就此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說是圓滿也有些牽強,因為蓮在師徒三人的老窩被端掉了,做了千百年的蓮在神上也被擼了官銜,這麼想想,還真是有點悲傷。
不過,不論如何,有了允昌的下落,還是讓蓮在非常想要放一掛小鞭兒慶祝一下的。
就讓過去的悲傷隨風飄去吧!接下來,他蓮在就要開啟一段轟轟烈烈地尋夫之旅啦!
話雖這樣講,但是對無克交代臨行別言的時候,被那四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情注視的時候,蓮在心裏還真是舍不得。
這麼一對水靈靈的黃花閨女啊,就這麼轉交給無克了,真是便宜那隻黑貓了。
蓮在撇撇嘴,有點不情願,但是又沒有別的比無克更合適的寄托人。他那個不著調的哥哥可是一點兒都指望不上,放到妖精堆兒裏,說不定自己凱旋而歸時,這倆花靈就變花妖了。
而這一行艱難險阻,西驪山更是出了名的恐怖,帶著她們不僅會行動不便,一不小心還可能害了卿卿性命。他沒有五膀六臂,若是遇到了棘手的問題,怕是會分身乏術。
所以,任憑她們兩個怎麼哀求怎麼賣萌,蓮在還是狠了狠心,把她們倆提婁到了無克那兒。
雙手背後,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因為不舍而緊張的動作。
“無克,雖然對你有點不放心,但是我先把這一雙徒弟交給你保管了啊。”
“師父......”鏡台眨巴眨巴眼睛,眼淚含眼圈兒,舍不得師父。
“師父!”見萸睜圓了眼睛,什麼叫‘保管啊’,師父的語言早已真是越來越無法直視了!
蓮在一人摸了一把頭,語重心長地囑咐,“我要去救允昌,這一路必定是各種艱難險阻,師父已經害得你們沒有了家,這一次,斷不能再連累了你們。”
鏡台已經開始掉金豆,抽搭抽搭的,“師父,我們並沒有......”
蓮在幫她摸了摸眼淚,“好孩子,乖,不要哭。”
這樣的柔聲細語,讓鏡台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掉。悲傷一渲染,搞得本來很是冷靜的見萸也慢慢紅了眼眶。
這邊一個還沒哄好,另一個又哭了,蓮在一下子手足無措了起來,“唉,你們別哭啊,師父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死......”
無克抱著胳膊看這一出父慈子孝,冷冷地開口道,“我看,你還是趕緊走吧。”
蓮在一聽,不樂意了,劍眉一挑,“你怎麼說話呢!你怎麼這麼冷血呀!”
“這是忠告,”無克完全不買賬,又說,“你再不走,今天就別想走了。”
女孩子一哭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蓮在這一生沒怎麼跟女人打過交道所以不清楚,這女人的事情,可不比擺平玉帝那裏簡單到哪裏去。
“行了,師父得走了,”蓮在看了一眼天色,這告別確實是耗了挺多時間了,他不該在拖磨了,“你們師母還等著呢。”
無克心裏麵暗暗記下了這話,心想著等允昌回來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幫你傳達到。
“師父......”鏡台可憐巴巴地喚了一聲,心裏雖然有千萬個舍不得,但是通事理的她明白,得放師父走了,便叮囑了又叮囑,“師父,那你可要多加注意。”
蓮在笑著說,“放心吧,你師父我渾身都是能耐,不會有事的。”
渾身都是能耐?無克沉默著在一旁,心裏麵卻是嘲笑了底朝天,就蓮在那渣渣一樣的攻擊力也好意思說自己渾身都是能耐?真是好笑,渾身都是心眼還尚且可以理解一些。
與鏡台相比,見萸則是冷靜堅強得多,她雙手抱拳,眼神堅韌而淡定,“師父,多保重!”
做師父的見她這樣,很是欣慰,“嗯,你們好好照顧好自己。”
這一番你保重我保重的......無克陰測測地插了一句,“你再不走天就黑了。”
蓮在轉頭,怒目而視,“知道了你個死黑貓!”
蓮在盯著無克看,目光裏是那樣明顯的敵意。神殿的比試裏,這人沒有出來與自己這一方為敵,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他都謝謝了他。
可這並不代表,自己就完全信任了他。就像是被撕掉的畫作,再努力地拚回去,卻難免會留下醜陋的疤痕。不談別的,光就允昌受難這事來說,無克的冷淡哪裏能看得出這兩人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呢。
所以,無克,這兩個徒弟你最好給我保護好了。不然,待我回來了,我可是要舊賬新仇一起算的。
就這樣,蓮在戀戀不舍地拋下了倆還沒長大的娃,就著尚烈的午陽,一個人動身前往西驪山去。
然而,他走了,糾紛卻沒有結束。風雨過後的平靜之下,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裏,藏了一大包的陰謀,在蠢蠢欲動。
無克當然察覺得到蓮在對自己的敵意,但是他也明白,蓮在最大的心病其實是桓宇。
這人是他們這裏最大的一根攪屎棍,跟他這兩個徒弟都是攪也攪不清的關係,簡直是坑了一個又害了一個。尤其是鏡台的通未術,那桓宇一直惦記在心上,虎視眈眈的讓人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