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千絲萬縷亂人心

即便是現在的鬼嘀咕已經絕世而獨立,不需要再為了別人的看法而約束自己,可那些深入了骨髓的習慣卻沒法說改就改。

這樣想想,自由也有些悲哀。

鏡台把心經又攤開在他麵前,虛心求教無所不知的鬼嘀咕大人,“那你看看,這幾個地方要怎麼理解啊。”

“寰宇便是宇宙,三清指清心清念清欲。”諦顧仔仔細細地解釋給她聽,生怕她聽不懂還不好意思再問第二遍,“任何大道法術都一樣,想要練出名堂,必須心無雜念,清空欲望,方能留一方淨土任德行生長。”

“哦,這樣啊。”鏡台點頭,比之前更通達了一些,“那這一句呢,妄徐澤太清,這是什麼意思啊?”

“妄徐是晴明穴的別稱,”諦顧點了點她的臉,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晴明穴所在之處,“指意打通此穴方能助你通達太清之界。”

諦顧心裏偷偷笑著,說是一點私心沒有那是假的。似是一隻偷到腥兒的貓兒,滿足著這一點點的肢體觸碰。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鏡台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全身心投入到攻克通未心經的大事業裏。看他一字一句解釋得頭頭是道,鏡台心裏佩服著,這鬼嘀咕大人果然是有兩把刷子。有這樣上好的資源她當然得利用起來,便一口氣把所有疑問之處全都問了清楚。

所謂排除毒素,一身輕鬆,心裏的鬱結隨著問題的解開而逐漸消散,鏡台也忘了什麼禮節禮數,一把拍上了諦顧的肩膀,小白牙一亮笑得十分開心。

“你真是可以啊!”

對此,諦顧並沒有介意,對於這個小女人,他已經放下了所有原則和規矩,隻要她開心,他便沒什麼要緊。

看著她這樣眉飛色舞的樣子,他的心情也隨之明亮起來,眼角不知不覺中便勾成了柔軟的弧度,卻也沒忘了要提醒她,“不要高興太早,你才完成了三分之一而已。”

“誒~”鏡台噓了一聲,短暫性的勝利也是值得慶祝的嘛!心中清楚他是為了自己好,她又粲然一笑,“知道啦!”

“嗯,”諦顧點點頭,有了少女如此明亮的笑容陪伴,突然覺得似乎永遠待在這幻境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大事未成,他便不好一直在旁邊煩擾,“那我先回去了,你有問題隨時叫我便好。”

“好......誒,等等!”趁諦顧又便會一縷青煙之前,鏡台叫住他,“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諦顧看向她,目光突然變得深情款款,“嗯?”

這樣過於專注的目光倒讓鏡台有點不適應了,小丫頭臉色微微粉紅,躲閃著目光問道,“就是通未心經啊,你既然都懂,那你自己為什麼不練通未術呢?”

通未術是那麼厲害的法術啊,練成之後他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所不知了嗎?難道他就沒有野心嗎?

聞言,男子淡淡一笑,沒想過嗎?當然想過,誰的青春不是伴著洶湧的宏圖大誌,誰不想在精力巔峰之時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可是,若事事都遂了人願,又哪裏會有那麼多悲歡離合供人品味呢?

“曾經想過,”諦顧垂下的臉龐之上,已經淡去的年少氣盛。隻是那些沁滿了血腥氣味的過往,如今想來,還是會牽扯著心髒的某一處,絲絲拉拉的痛,“現在看著,都是妄事罷了。”

言罷,他沒在言語什麼,又化作一股青煙,凝聚到了鏡台腰間的玉裏。

這一句回答模棱兩可,鏡台撓了撓頭,待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沒有弄明白,這少年口中的曾經和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不過有一點她是可以確定的,定是有著一段痛到骨子裏的過去深深紮根在諦顧的腦海裏,他的眼神裏才會蘊了這麼多她讀不懂的東西。

那是不諳世事的人無法擁有的深邃,她看不懂,卻不知為何,總會有些心疼。

修長的手指白皙如玉,沒有一絲雜色。太過清湛的膚色隱隱透露出皮肉之下的血管,為這一雙無瑕美手點綴上絲絲青道。

就是這樣完美的一雙手,卻不知道沾染過多少鮮血和殺戮。世人隻道聞名三界的妖王大人擁有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美貌,卻不知這人鮮紅的血液裏流淌著多少蝕骨的殘暴因子,在蠢蠢欲動。

“真是不錯。”

美人輕輕撚起高腳杯,裏麵蕩漾著的鮮紅液體在昏暗中隱隱發光。

不過是簡簡單單地吐出了四個字,卻讓台下的報信小廝渾身顫抖,上一次,妖王大人淺笑著說出這句話後,就動手屠了一個城池。這次,又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招惹妖王大人?

望澈雙眼微眯成危險的弧度,下顎勒出鮮明的線條,宣告著主人此刻的心情是多麼不爽,草草打發了台下瑟瑟發抖的小妖,“下去吧。”

給臉不要臉。

看到信件上玉帝老兒言不由心的托辭,一股無名之火直湧心頭,除了這五個字,他簡直想不到更合適的說辭來形容他。

他給他五天時間考慮,已經是善心大發,誰知這老兒卻頑固得很,依舊咬緊了牙關不肯鬆口,大有一副‘說不知道就不知道’的架勢。

看來,他是得好好想想怎麼治一治他們了,消停了這麼多年,他仙界還真是以為望澈妖王該吃素了是嗎?!

要不是看在庚焱的麵子上,他早就動手了好嗎?!七天?一天都不會給你!

望澈大手一拍,氣衝而立。

可是庚焱那邊......想到這,望澈又有些發愁,細長的黛眉微微蹙到一起。整個世界,他都是不放在眼裏的,可是庚焱卻把他那顆空蕩蕩的心占了大半的位置。弟弟要管,但是他不能置愛人的心情於不顧。他要給天界點顏色看看,可是庚焱那邊要怎麼辦?

攻打天界,與玉帝作對,那是他爹,以庚焱的尿性,到時候站在玉帝那一邊跟自己作對也說不定。而與他反目,是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

“看來得先跟他透露一下。”

望澈揉了揉下巴,低沉著說。

找來了庚焱,那人依舊是言笑晏晏的眉眼讓望澈有點沒法開口,那人對自己太好,幾乎是無所不依的程度,要怎麼跟他說,誒,我要去打你爸了,別跟我作對啊。

真是......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太不厚道啊。

於是,從來沒辦過一件厚道事情的妖王大人,在淳真善良的庚焱大人麵前,語塞了。

“怎麼了?”

偏偏那人又看不得心上人這般糾結,溫潤的語氣如春風一般和煦婉轉,直直撞進望澈心裏,把他的糾結之火撩得更旺盛了一些。

於是,妖王大人獨自淩亂了。

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啊!庚庚啊你就不能狠毒一點讓他良心好過一些嗎?!

看著眼前那張姣好的麵容這樣皺吧到了一起,庚焱以為是無克的事情讓他煩心了,順了順他那一頭秀發,體貼地問道,“是在愁心無克嗎?”

“啊?”望澈被他這麼突然一問,有點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接了這話去,“對啊,是因為無克,沒錯,就是的!”

“怎麼了呢?”庚焱被他這一副慌亂的小樣子逗笑了,又問,“你還沒告訴蓮在神上?”

“沒有,小蓮那個性子啊,要是知道是無克把他家允昌弄沒的,那小火山一刻都等不了,肯定立刻就爆發了,”望澈解釋道,“我還沒把局勢都摸清楚,尚不能定論無克到底是不是自己人,我本是想著要等等看。”

如此考慮倒是周全,庚焱滿意地看著他的妖王大人,這人一直是膽大心細,妖豔的外表之下,那顆七竅玲瓏的心可是有著比誰都細膩的考慮。

“那現在呢?你是已經有定論了?”

“嗯,”望澈抬起頭,堅定地看著那雙讓他日日惦記著的眉眼,深深地望進去,“庚焱,要是我說,無克以及你的父皇,都是始作俑者,你會怎麼辦?”

樹欲靜而風不止,一旦牽扯進了一段選擇裏,便再不能事事由己。

黑暗統治了所有,名義上的善男信女道德領袖,卻在私下裏做著最不入眼的勾當。

“無克啊。”

神台之上,男人負手而立,高高在上如同統領三界的帝王。

神台之下,一席黑衣的男子依舊清俊嘉朗,即便是身處地勢低窪之處,卻依舊無損那一身融入骨血的高貴氣質。

對於那一聲叫喚,他隻是應了一聲,“我在。”

簡簡單單,不卑不亢。

“嗬嗬。”男人轉過身來,直視著他的雙眼似是能將靈魄看透,“最近,你變了許多。”

這話絕非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和那人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無克深諳那男人的麵慈心狠,即便世人都以為他是個樂嗬嗬的老神仙,他也絕對不會被那偽善的外表所迷惑。

那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是嗎?”無克淡然一笑,隻到他又在打太極,便隨了他的話說下去,“我自己倒是沒這麼覺得。”

男人幹笑三聲,感歎了一句,“果然,愛情讓人變得不理智啊。”

聞言,無克心下一驚,那人話至如此,想必是知道了自己和鏡台的事情。他惜字如金,從來都不會在多餘的事情上浪費隻言片語。那麼,他突然提到愛情,是想對鏡台下手?

動誰都行,但是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鏡台一根汗毛。

如是,仙尊大人瞳孔微眯,再也不見了剛剛的和善顏色,“神上何出此言?”

終於是忍不住了?觸到軟肋了?很好,很好。

與無克不同,台上男人的麵色越發明亮,對於無克略帶威脅的言語,他不怒反笑,隻是這笑容之中夾雜著暗箭閃槍,“嗬嗬,你難道不清楚?”

“無克不甚清明,”仙尊大人疲於周旋,從來也不是什麼樂於交際的人,遂打開天窗說亮話,“神上不妨直言。”

“嗯,這個態度不錯,哈哈,”男人一步一步走下神台,悠閑的步子卻卷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氣勢,“我倒是挺好奇的,你是如何想的,怎麼會和敵人的徒弟勾搭到一起?”

什麼叫勾搭到一起?他的愛人是蘇鏡台,不是什麼敵人的徒弟。他要她,從來沒有抱著任何目的。

無克張嘴想要辯解,“神上,我......”

男人打斷他的話,似是對這無趣的爭論並不感興趣,“不礙事不礙事,嗬嗬。”

男歡女愛,不過是千百年前他感興趣的東西。現在的他,可是對女人提不起任何興趣。他追求的,從來都是真正值得男人去追尋的東西。他要坐擁整個世界,他要成為宇宙的霸主!

男人在心中冷冷地嘲笑著無克的幼稚,什麼情啊愛啊,為了這種事情費心,還真是年輕氣盛時才做得出的事情。

“現在的年輕人啊,都講究什麼‘戀愛自由’,是吧,”男人愈發靠近,明明是矮了一截的身高,氣勢上卻毫不費力地呈現壓倒優勢。他緊緊盯著無克的雙眼,讓他沒有絲毫可以逃開目光的機會,“可是啊,無克,你得想清楚了,踏上這條船,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你和她,總有一天是要兵戈相向,到時候......”

“不會,”無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就算是兵戈相向,他都要護了她的周全,“我怎麼都不會傷害她。”

“嗬嗬,你果然是變了許多,”男人拉開了一些距離,冷笑了一聲,“以前的無克,怎麼會打斷我的話。”

“抱歉,”無克微微頷首,暗道這老油條真是玩得一手好牌,聲東擊西什麼的沒人比他再擅長了,“是無克失禮了,神上。”

禮份的事情做足了,男人便沒再說什麼,他已經道明自意,此次會麵的目的便已經達成。

大功在即,他不允許出現任何阻礙自己成功的事情發生。兩員大將紛紛動搖,於主使而言,當然是十分鬧心的事情。這一戰,他蓄謀了這麼久,當然不會對這些個危險因子坐視不管。

要知道,任何妨礙他攻下世界的人,能防則防,能勸則勸,不能收以己用的,他便盡數摧毀,不留一點後顧之憂。

瞄準要害,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才是他的行事作風。

“不礙事不礙事。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到時候一旦開戰,即便不是你親手殺了她,”男人壓低聲音,沙啞而充滿威脅,“她看著自己的同僚,甚至是師父,都死在你這一方的劍下,你覺得,她會怎麼想?”

這一席話太重,似是一記重雷,將無克打在原地,動彈不得。

見他這樣,男人笑著又靠近了一些,拍拍他的肩膀好像是安慰一般,卻諱莫如深地說了一句,“所以啊,無克,長痛不如短痛啊。”

安得無心盼月圓,這個世上,又怎會有那麼多得以如願以償的事情。

是日,旭日和風,吹開一片淡淡花香,漾得人身心舒暢。

鈴蘭花靈捧著一罐剛剛釀好的花蜜,樂滋滋地想著拿去給蓮在師父嚐個鮮。這一次的蜜,她是費了些心思的,以鳶尾花蜜為主,配之以鈴蘭的清新,想必定會別有一番風味。

師父最近憂心得很,愁眉不展的樣子,她看了都替他難過。若是能嚐了這蜜心情便好,她也就沒白費了這份做徒弟的心思。

“師父,師父。”

少女站在房門口,扣了一下房門,甜美的聲線輕輕喚著。

房間裏的人聽了,簡單道了句,“進來吧。”

手捧著一貫晶瑩剔透的淡紫色液體,見萸小心地走近。房間裏,男人換了一身青碧色的紗綢褂子,負手而立在窗邊,看著窗外那片無邊的花海在冥思著什麼。一頭秀發整齊地束在腦後,青絲如墨,浸在金黃色的暖陽中,不看麵容,也生出一股子飄飄謫仙的味道。

“師父。”

見萸又低低喚了一聲,不知道師父在想什麼,也怕是打擾到了他。

男人聞聲回頭,見她來了,展顏一笑,“嗯。”

見萸複又走上前一步,因為師父這傾城一笑而心情大好,將手中的花蜜遞上前去,“這是徒兒新釀的蜜,拿來給師父嚐嚐鮮。”

男人看著那罐漂亮的液體,眼角彎彎,卻沒有接過來,“嗯,倒是有心,”她的心意他感受到了,他很暖心。隻是現在的自己哪裏還有心思去嚐什麼新蜜水,他急心地等著望澈的回信,屠殺血擄,也許就是明日的事情。

所以,他才想再多看一眼,他的百花園,他的花兒,他本應是隻屬於這一方天地之中的。

用眼神示意了見萸,蓮在眸色暗淡,“且放在那兒吧。”

見萸乖乖地將花蜜罐子放到桌子上,卻沒有離開。

剛剛,師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黯然失色的眸子看著都讓人心疼。

“師父近日來可是在掛心著什麼?”她恭順地站在蓮在身後,關心著自家師父,“怎的日日不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