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輕攏慢撚紅砂衣

諦顧慘然一笑,從前的自己,以夢想的名義橫行霸道,卻不懂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本來就是夢想本身。所以,千年之後的自己,才會因為虧欠她的情誼而寸步難行,身處時間的夾縫裏寸步難行。

這一次,最後一次,景苔,讓我們有個了斷。

諦顧右手打了一個指響,鏡台聞聲抬頭,便隻見破敗的小屋子似是被卷入了漩渦中一般翻天覆地,她一驚,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袖,卻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眩暈感。待反應過來,兩人已經置身於仙霧繚繞的太行山上。

看向身邊這位麵不改色的少年,鏡台把到了嘴邊的驚歎咽了下去,雖然這速度著實驚嚇到了她。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從地府來到太行山,就算是筋鬥雲也要翻個跟頭吧,這麼遠的距離這少年竟然一個指響就走完了,真是後生可畏。

而這太行山的景色也確實仙氣靈現。樹木鬱鬱蔥蔥的,碧綠得桑心悅目,之間點綴著的紅色花朵開得熱烈,灼灼其華。隻是,美中不足的是太陽炙烤太過強烈,即便是在樹林中,仍然讓人有一種無處遁形的燥熱感。

鏡台心下感歎,這女媧娘娘生活過的仙址就是不一樣,木係生靈都更活泛兒了一些。但是她作為一隻花靈這麼久,卻不認得這灼灼紅花是什麼品種,著實失敗了些。

她這樣想著,絲毫沒有注意剛剛抓住少年的一瞬間,那人眼中迸發出的五味雜陳。

鏡台覺著自己得抓住任何可以緩和兩人之間尷尬氣氛的機會,便朝諦顧豎大拇指,“厲害啊,厲害。”

諦顧一笑,不可置否。“走吧。”說著,便徑自走在了前頭,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回過頭來,定定地瞧著鏡台問,“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這一說把鏡台問住了,有點莫名其妙,“啊?熟悉什麼?”

少年聞言,了然一笑,似是有些自嘲地搖搖頭,“哦,沒什麼。”

說完,他再次轉過身去,一言不語地走在前頭。

鏡台無語望天,問也是你不問也是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小孩。

雖說他從出場開始就走著與眾不同的線路,從一具白花花的骨頭到現在這個嫩得可以擠出水兒的長腿少年,可不是誰都經得住這樣子的驚嚇的......誒那個長腿少年你慢點!

鏡台趕緊倒蹬著兩隻小短腿追上他,心裏抱怨著這麼大熱的天兒,自己這尋事主都不急,他一替人辦事的這麼著急幹嘛。

前麵那人並沒轉過身來,卻也默默放慢了步子。

抹了一把汗,鏡台瞅了瞅似乎近在眼前的大太陽,心中的不滿一點一點積聚起來,馬上就要爆發。眼瞅著這太陽就快落山了,前麵那位長腿少年卻絲毫沒有停下來歇一歇的意思。她就不明白了,這人一個指響他們就能從探心閣來到太行山,為啥就不能再打個指響直接到山頂上?

“你慢點啊......”鏡台抱怨一句,卻被那人突然襲來的眸色驚了一下,底氣不足地嘟囔了一句,“我有點累了嘛。”

瞪什麼瞪,我就是不滿意怎麼了。誰叫你讓我爬山的,你個怪人。

似是從她委委屈屈的別扭臉色裏看懂了她的意思,諦顧解釋了一句,“這裏是靈媧女希氏的仙址,隻能施展土係的法術。”

“哦?”

鏡台好奇,這個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說。試了一下,自己果然發不出紫暈來。

原來法術這東西也要分係別的啊,她們花靈應該是屬木係的,所以在女媧娘娘的地盤上被壓製住了?

諦顧看了她一眼,喚醒了通未術靈卻還能這樣孩子心性,這女子倒是特別。

“所以,我們還是得繼續。”

此話一出,鏡台又耷拉了腦袋,“那要爬多久啊。”

諦顧往上瞧了瞧,距離太行山頂四分處會有一塊靈媧女希氏的石牌,現在連牌子的蹤影都看不見,這樣看來,至少也得兩個半時辰才能到達山頂。

自己這身子無輕無重,走多久都沒有關係,不過看她滿臉土色的樣子,諦顧有些不忍心了,“還得兩個時辰吧。”

“啊?兩個時辰?!”鏡台驚呼,你逗我呢?!吭哧吭哧爬了一天啦,還有兩個時辰才能到?

瞪圓了眼睛,她表示自己現在已經絕望了。

而就在她想張嘴抗議的時候,那位在她眼中無比古怪的清瘦少年卻走到她麵前,彎躬了身子,“我背你吧。”

此舉讓鏡台受寵若驚,連忙擺擺手,“那個......不用了不用了,謝謝啊。”

怎麼說他們也不熟吧,這樣子欺負人她哪裏好意思。

諦顧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話說得別提多正直,“不要誤了行程,我很忙。”

鏡台又翻了個白眼,你忙你忙,忙著變身是吧。

可是腹謗歸腹謗,他既然這麼說了,自己便就恭敬不如從命。

背上悠然自在的那個女孩兒定然是看不到少年悄然上挑的嘴角中,繾綣著怎樣的款款情深。

朱砂赤烈混雜在一起,於似血夕陽下,透出無與倫比的悲壯。

曾經的他張揚如同帝王,卻依舊留不住那個溫順柔美的女子,他以為她會永遠站在自己視線可以觸及的地方,一回頭,便可以看到她淡然微笑的樣子。

可是,他錯了。

背上悠然自在的那個女孩兒定然是看不到少年悄然上挑的嘴角中,繾綣著怎樣的款款情深。

朱砂赤烈混雜在一起,於漫天遍野的夕陽中,竟是透出一股子無與倫比的悲壯。

比花更豔,比血更刺眼。

曾經的他張揚如同帝王,卻依舊留不住那個溫順柔美的女子,他以為她會永遠站在自己視線可以觸及的地方,一回頭,便可以看到她淡然微笑的樣子。

可是,他錯了。

那一把鳴鴻刀,可以斬妖除魔,可以陷陣殺敵,無所不克,卻留不住那個等了他好久的女人。後來的他才懂,人生蒼涼,不過是酒濃人半酣時隻有燭光相伴,枕著的一席愁思,是如何輾轉反側都無法入眠的愁緒。

這麼多年了,他隻能通過筆端的線條勾勒出對她的思念,與畫卷中那人款款對視,那一雙婆娑的淚眼印刻在腦海裏,無法消散。

“你若是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那便去吧,好好照顧自己”。

那是情濃似海卻無從言說的妥協。

隻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景苔你看,我多傻。如今,看不開的人變成了自己,他才會苟延殘喘了這麼久。

對,他就是要一直等她回來,等到死也要等。

如今,鏡台,是你的到來給了我希望。如果你就是她,我便把你丟失的記憶都找回來。如果你不是她,我就讓你變成她。這一份虧欠,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待下去了。

諦顧想著,嘴角的笑意更濃。就算是付出所有代價,這一次,他都不會輕易放開手了。

少年步子不停,鏡台便也不說要下來自己走,對於不勞而有獲這種事情,她向來可以接受得坦然。諦顧的後背比看起來結實很多,趴在上麵舒服得不得了,鏡台竟然舒坦得哼起了小曲兒。

而沒了拖後腿的,諦顧一人加快了速度,不過半個時辰,女媧娘娘的石牌便露了頭,又過了一個時辰,兩人便成功登頂了太行山。

山頂的景色本就是常時無法領略到的,蒼翠的群山一層壓疊一層,籠罩在輕紗一般的雲霧之內,更添一種若即若離的朦朧柔美。似是幾筆濃墨,隨意摸畫在了淡藍色的天邊。

“真心好看啊!”

瞧到了這等美景,鏡台一下子從諦顧背上跳下來,看了一眼毫無怨言的少年,發現那人竟然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的,不禁稱讚了一句,“少年好體力!”

對此,諦顧一笑帶過,指了指前麵不遠處那座仙霧繚繞的宮殿,“那便是靈媧女希氏曾經的寢宮。”

說的時候,少年的視線絲毫不轉地黏在她身上。對於這個迷迷糊糊的丫頭,諦顧心知,恐怕自己也不曉得她真實的身份是什麼,他要弄清楚她是誰,便不能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從蛛絲馬跡裏找到真相。

而帶她來五行山,便是想讓這一草一木喚起她被壓抑的歸屬感。要知道,當初的景苔,可是認床得很。而鏡台能否和那鏡子產生共鳴,更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如果她能喚起鏡子,他便可以確定,蘇鏡台就是景苔。

“哦......這裏就是女媧娘娘家啊!果然不一樣。”

鏡台感歎著,也沒理會少年那麼直勾勾地瞅著自己是又打了什麼心思,徑自朝著那宮殿走了過去。

這個被吸引的反應在諦顧看來可是非常不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將他久已絕望的心再次燃起熊熊希望。看著她快步走過去,諦顧趕緊跟上,一步不離。他等了太久,所以才會著急要看到結果,畢竟一點點希望之火都是可以燒毀整座平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