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佳公子,朱牆鎖閑愁。
深宮,以前對於沈昌臨來說,向來隻是一個居住的地方。前朝後宮中的女人雖然爭奇鬥豔,卻總比不過一個長公主一枝獨秀;千眠即位以來,他便也再沒有機會看到後宮中詭譎的大戲。
可是如今他每每經過內宮,總會帶著些憐惜的心情看著那些華服的公子。他們被成群的內侍跟隨著,一舉一動雖沒有女子那麼拘束,但也已經不像是一個翩翩公子該有的風度。
他們本也不是什麼庸俗之輩。文韜武略並不比朝中為官的查多少,隻是人各有誌,在仕途上到底是選擇了不一樣的路。沈昌臨他們成為前朝的猛虎,他們便成為後宮之中的金絲雀,總歸……都是在為這曙國江山效力。
“沈侍郎,”身邊忽然有人在叫,打斷了沈昌臨的思緒,他轉過頭,卻是一個眼生的小內侍有些拘謹的站在了身邊,看見他轉頭看他,忙道:“華貴人有請。”
華貴人……沈昌臨花了半刻想了想這人是誰,恍惚中反應過來這是剛剛封了貴人的華才人。
他是這代後宮中第一個得封貴人的男人,安然甚至為他改了國號。千眠在位時訂國號“天寶”,前幾日她一道聖旨下來,改成了“天麟”。
此等榮寵,已經足夠讓一個男人的名字在前朝後宮響徹。
“請長侍帶路。”沈昌臨雖不懾於他的榮寵,但是總不至於撕破臉麵,因此也彬彬有禮的回了,跟著長侍去了。
寵冠六宮的華貴人此時正端坐在前幾日沈昌臨第一次見他的亭子中,俊秀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華服加身,周圍如雲一般的內侍。當真是一位貴人才有的陣勢。
“臣參見華貴人。”
亭中的人聞聲抬頭,狹長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開口道:“沈侍郎平身。”又隨即對身旁的侍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有吩咐不要近前。”
裏外三層的侍人聞聲層層退開,沈昌臨抬起頭來,正對上那人似笑非笑的麵容。
“沈侍郎也不必如此拘謹,畢竟你我同為臣子呀。”
“臣不敢。貴人是主,臣始終隻是臣。”敏銳的感覺到這位華貴人來者不善,沈昌臨隻得更加的小心起來。
“侍郎也不必與我客氣。”華貴人站起身來,讓沈昌臨進亭子,卻沒有用那些繁複的自稱,隻簡簡單單一個我。
“貴人似乎有話想說。”沈昌臨也直起了身子,直視著眼前的男子,挑眉問道:“與臣有關?”
“自然。”華貴人點了點頭,接著道:“不僅與沈侍郎有關,更與這曙國的整個後宮有關,亦……與聖上有關。”
沈昌臨看了他一眼,終於是邁步進了亭子,又拱手一禮,撩了袍子坐下。
“沈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見沈昌臨如此灑脫,華貴人似乎也有欣喜之意,坐在他對麵之後也便開門見山道:“其實……我沒有資格坐這個貴人的位置的。”
這並不是自謙之詞。沈昌臨從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來,但是此時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都需要一個貴人,不是他也還會有別人。
沈昌臨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聖上千杯不醉,這點沈侍郎應該比我更清楚。所以那晚,聖上確實沒有醉,自然也不會做能讓我當上貴人的事。”華貴人果然將事情細細的說明:“但聖上的心意,想必過了那一晚,侍郎也比我更要清楚。”
沈昌臨眉峰一蹙:“貴人似乎多想了。”
“是不是我多想,侍郎心中自然明白。”華貴人淡淡的一挑眉峰,並不在這個問題上與沈昌臨周旋,隻接著道:“今日侍郎散朝的時候看見宮中的幾位公子,麵容似乎有些沉重,似乎也與我一樣,為這些公子的未來惋惜。雖然前朝後宮都是一樣的為聖上效力,但是就像侍郎方才所說,後宮的已經是這勞什子的主子,關係不同,自然也會諸多束手束腳。所以,我今日找沈侍郎來,就是想讓侍郎在前朝為我等說句話,廢除這三年一選秀的製度,並允許不受寵的公子遣送出宮。”
華貴人條理極為清晰的說完這席話,平靜的看向沈昌臨:“沈侍郎可願意幫我們這個忙?”
“聽起來像是華貴人在為自己鋪後路。”沈昌臨毫不留情的指出,卻引來華貴人一陣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華某並不否認。但是沈侍郎,你是否考慮過,後宮人數太多,對聖上亦是一種羞辱。”
他的眼睛已經極嚴肅的眯了起來:“聖上畢竟是女子,自然也隻期許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三宮六院,實在是對一個女子忠貞的汙蔑。”
沈昌臨扯了扯嘴角:“這麼看來華貴人確實是心係天下呢。”而後起身站起,眯著眼睛看了看快到正午有些刺眼的陽光:“那臣便先告退了,家中還有母親在等吃飯呢。”
華貴人拱手送他:“沈侍郎好走。”
沒有反駁也就是答應。
沈昌臨也同樣回禮,並不多說什麼,隻快步離開了這個已經奢華了不少的亭子。
妖後之位的要求發出去之後,千眠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宮中的人隻知道澄亦殿的金淑媛拒絕了封妃的旨意,卻並不知她居然求了多少後妃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不過如今宮中說她瘋了的言論便喧囂塵上,若是他們知道了更深的內情,恐怕會嚇得連舌頭都嚼不了吧?
千眠靜靜的把玩著手裏的麒麟佩,想這些東西想的出神,臉上微微的竟有些笑意。
流焰這幾日並沒有來找她,因為妖族邊陲的一個藩王動向異常,他便親自出宮平定去了。在別人眼裏這當然是妖王心懷眾妖,親力親為,可是太過熟悉流焰的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恐怕是自己前兩天太過分的要求讓他失了衡吧,那麼寶貴的妖後之位舍不得給她,卻又舍不得她這個人類。
所以——就算是他的猶豫,此時在她眼中看來,也帶著點點的甜蜜感覺。
“娘娘,朱顏姑娘來了。”
耳後忽然出現瓏意的氣息,帶著些許的不穩,看來是已經在門口跟朱顏斡旋了一番。自上次的事情之後,流焰便冷落了朱顏好幾天,連帶著南星也好幾天沒有見她,此時流焰出宮,南星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這便上趕著來了。
千眠卻並不回頭:“朱顏姑娘若是要進這宮裏的哪個地方,哪兒有誰能攔呢?”
話音未落,朱顏赤紅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內室,顯然是沒有聽從瓏意“姑娘先在這兒等候,容奴婢進去通報一聲”的委婉方法。
“看來你還是知道的。”朱顏的目光此時已經是帶著狠毒的恨意,上次致幻一事被流焰當做人類已經夠打擊她作為一個凰女的尊嚴,後又被流焰斥責,自然是積了一肚子怨氣,此時要一股腦的發泄給千眠了。
千眠依舊是站在窗前,並沒有轉身的意思,可卻忽然聽見身後一聲鞭響,卻是抽在皮肉上的刺耳,驚訝之下回頭去看,瓏意已經蒼白了臉色捂著一隻胳膊站在了她身後。
“姑娘,還請自重。”
朱顏的鞭子自然不會是普通的武器,可是此時瓏意的麵色還是讓千眠嚇了一跳,她趕忙走到瓏意跟前想要看看她的情況,腳尖一動,卻是一鞭狠狠的抽在了那裏,退半分便會打在她的腳背上。
“你既然知道這宮中沒有我不能進的地方,也就該知道,這宮中沒有我不能教訓的人!”朱顏倨傲的瞪起眼睛,千眠卻已經被她惹惱,毫無懼意的瞪了回去:“朱顏姑娘,冤有頭債有主,我就站在這裏,你又何苦連累旁人?同為上位者,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
朱顏被她一席話說得臉色突變,袖中忽然金光一閃,繞過受傷的瓏意,直直的朝著千眠而去!
身體本能的想要後退,千眠慌忙的開始想麒麟佩的口訣以抵禦,可是朱顏這攻擊發動的太快,她剛剛隻顧及著為瓏意的傷生氣,沒來得及發動攻勢就被那束金光給圍繞住了。
手腳一瞬間便被束縛住了,心中默念的口訣也像是被什麼力量給生生的阻擋,無法控製麒麟佩,千眠皺眉看向身上的繩索,抿了抿嘴唇:“朱顏姑娘這是想要處置我嗎?”
“處置?”朱顏冷笑,身影鬼魅般運動到她麵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怎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你?落到我手上,我自然是要將你處死!”
“處死我?”這次輪到千眠冷笑,她審視一般的將朱顏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有些不屑的開口:“就憑你?”
“就是我,怎樣!”正在氣頭上的朱顏被千眠的態度激怒,這讓她原本美麗的臉龐因為嫉妒變的扭曲起來。她忽然揚起一巴掌,“啪”的一聲甩在千眠臉上,聲音更加尖利了起來:“你區區一介凡人,竟妄想染指流焰哥哥,我不除你,豈不任你壞了流焰哥哥的名聲?”
那一巴掌不輕,千眠被打的偏了頭,吐出些血沫來,再轉過頭來眼神卻仍然是冷冷的,帶著皇族不容侵犯的高貴。
“你就嘴硬吧,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朱顏也回她一個輕蔑的笑意,袖中風頭忽然強烈起來,隻把千眠整個吹的離了地,離了澄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