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紅妝為誰殘

蔥白的手指慢慢的在夜明珠上滑動著,略顯蒼白的光芒將那手指映的像是透明一樣,帶著窒息般的美感。

紅唇緩緩的靠近,在咫尺之遠的地方緩緩呼出一口氣,而後又忽然退開,隻剩帶著驚心般美感的手指還在夜明珠上緩緩的摩挲,將那片小小的水霧暈染開來。

流景斜倚在榻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弄著那顆小孩拳頭大的夜明珠,臉上是捉摸不定的笑意。

有趣,越來越有趣了。

當初他隻是聞到那個人類身上有狼的味道,一心隻以為那是王兄耐不住寂寞在人間找的玩物,便順手帶了回來,想看看幾百年沒有點好戲的後宮是怎麼對待一個人間女子。可卻沒想到,王兄自醒來以後就對那人類不聞不問,仿佛是完全忘卻了她的存在一般,甚至在他沉不住氣、暗中授意幾個後妃去找了那個人類麻煩之後,王兄也仍舊沒有做出任何表示。要不是他後來知曉那女子就是當初在他施法的時候用麒麟佩傷了他的人,恐怕真要以為這不過是個普通玩物了。

同時擁有朱雀翎和麒麟佩的人類……那應該是人間的皇吧。看來他當時心血來潮的一時惡作劇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了,流景有些惡作劇的等著後宮逸事,可是根據宮中眼線回報的消息,不僅沒有幾個後妃願意去看看那個人類,甚至連他的王兄都沒有再去看過她。那個人類閑著沒事兒就是睡了吃吃了睡,他實在有些摸不透這個不怎麼熟悉的生物,以至於不請自來的去“探望”了一番。

可是那次入宮,最大的收獲卻是誤打誤撞的讓他發覺了他那個一直都堅兵利甲的王兄的軟肋。

王兄竟然會那麼在乎一個人類。隻不過因為他一句話,便那麼明顯的暴露了情緒,像是在作為妖的他們身上消失已久的,那種獸性當中的濃烈的獨占欲。

多麼有趣,一向對什麼都不甚在意的流焰,妖族幾千年來最引以為傲的王,竟然會有這種對於王來說最致命的感情。他還真想知道,那個人類究竟有什麼力量,能讓流焰發生這樣的改變。

指甲用了幾分力道抓在夜明珠光滑的表麵上,竟然留下一道凹痕,流景美麗的臉忽然生出了些微的扭曲,下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口。

“景兒。”

深夜來訪的丞相顯然一點都沒有要回避什麼的意識,直接推門而進。流景不露聲色的放開那顆被他捏出一道裂痕的夜明珠,抬起眼來瞟了他一眼,並不起身,隻是有些慵懶的笑開:“舅父這麼晚怎麼來了?”

“怎麼?我來不得?”

丞相冷冷的看他一眼,隨即坐在上座,並不等流景接話,直接用帶了質問的語氣問道:“我聽說你去問王上要那個人類了?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隻是……看她有趣而已。”流景似乎對他語氣中的強硬並不在意,低下頭去看自己透明的指甲。

“景兒,舅父希望你能告訴家族,你的計劃究竟是什麼樣的。”上座上傳來男人語重心長的語句:“王上已然回宮,如果要追究此事,第一個想要下手的,必然是你。上次王上不是叫你去問話了嗎?”

想到上次進宮所發生的事情,流景忽然有些癡癡的笑了出來。能在那個幾千年寒冰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還真是有趣啊。

“景兒!”上首的男人有些不悅的喚了一聲。

“嗯,舅父。”笑意扯平了些,流景終於抬眼看了看自己的舅父,而後有些懶洋洋的開口道:“侄兒隻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那個人類在王兄的心中的分量有多少而已。”

“哦?”丞相顯然也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有多少?”

“大概……”流景皺著眉頭想了想,半響拿起了剛剛被他放在一邊的夜明珠,那夜明珠已經開裂,有一小塊如冰棱一般的掉落下來。流景將那一小塊猶閃著光亮的碎片拈起,笑道:“就如這般。”

丞相看了一眼流景,顯然猜不透他這個比喻,隻得另道:“王上的身體,似乎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樣子。景兒,現在是下手的好機會。”

“侄兒知道。”流景將那塊碎片從指尖吹落,臉上已經掛上了狠戾嗜血的笑意。

送走了朱顏,整個暖香塢都好像冷了幾分。柔妃在窗前逗留了一會兒,血紅的夕陽似乎也抵抗不住夜的誘惑,沒多長時間就一點光亮也沒有了。柔妃把身子轉了過來看向已經被夜明珠的光亮籠罩了的內室,緩緩歎了口氣。

清泠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該用晚膳了,娘娘。”

“嗯。”淺淺的應了一聲,柔妃用手支起了身子,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今晚……王上可說要召幸誰?”

“回娘娘,說是夏貴人。王上傍晚的時候處理完折子已經過去了。”

剛剛坐起的身子稍稍有些不穩,柔妃用另一隻手支撐了一下,臉上緩緩有笑意彌漫開來:“王上自回宮來一直不肯召幸後妃,夏貴人還真是有福氣呢。清泠,明日替本宮挑些好東西給夏貴人送過去。”

“是。”清泠微微低頭應了,拿來一件披風給柔妃蓋上,柔聲道:“今日娘娘勞累了,用完晚膳就早些休息吧,奴婢這就去給娘娘鋪床。”

“這才剛起身呢。”柔妃輕笑著,自己坐到梳妝鏡前,細細打量著自己這張幾百年來毫無變化的臉,忽然道:“清泠,你看本宮是不是老了?”

“娘娘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說什麼老呢?”清泠拿起梳子來給柔妃整了整頭發,看向鏡中,衷心的讚美道:“娘娘是妖族的第一美人啊。”

“是啊……”

柔妃不在意的應了一聲,卻別過頭去不想再看鏡中的自己。

每日每日這樣給自己描畫上精細的妝,可是王又何曾多看一眼?每夜每夜守著似乎越來越長的夜,王又可曾知道後宮的夜的冷?說什麼七百年的夫妻情分,她所能了解的,隻是他滴水不進的心。而她的七百年,她為他精心管理的後宮,不過是讓她成為在他心房之外最近的存在。

是在那之外,卻不是在那之內。

可是這樣便也足夠了。這七百年,起碼已經讓自己成為了他的不可或缺,她是這妖族後宮中品階最高的存在,沒有一個後妃可以威脅到她的地位,王能待她如斯,她已經能心滿意足了。

隻要沒有人能走進他心中,她就是離他最近的人。這已經是作為一個王所能給予的最多了,那麼她就隻要這麼多。